也谈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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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笔者的印象中,“传统”一词时常与“现代”相对应,有时甚至成为守旧的同义语。好比说一个人守旧似不太好听,于是就委婉地说他“很传统”。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学界颇以“反传统”为时髦,许多中青年作家开口闭口“现代派”,动不动就批评一些惯用的表现手法太传统,不屑一顾。可自九十年开始,忽然掀起一股读经热,传统又逐渐吃香起来;如今就连发表文章申报课题,若涉及传统文化也格外容易通过。
  其实,世界上二百多个国家、两千多个民族、五千多钟语言,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哪个语种没有自己的传统?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原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在悠久的历史进程中的自然选择,早已渗透于民族的血脉与生活的细节之中。犹太人一度失去自己的家园,流散于世界各地,可他们的传统文化消失了吗?希伯来文化对人类历史尤其对西方文明的影响之巨,可是众所周知载入史册了的,何须像中国某些学者那样喋喋不休地鼓噪呢?我们的某些学者动不动就拿五四新文化运动是问,认为新文化运动摧毁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如此诋诬,要么是出于无知,要么是别有用心。因为新文化运动指向的分明是几千年的专制制度,和与这一制度相匹配的文化形态,就是“制度层面”的文化,也就是为我们今天某些学究所津津乐道的“纲常”——它们对中华民族的戕害,对中国社会的负面影响,乃是有目共睹的。刘绪贻先生将中国历史两千多年来停滞不前的原因,归结于儒学统治,实为真知灼见。而对于几千年所传承下来的“非制度层面”的文化,我们可从来就不曾丢弃过。胡适先生不是早就提出了“整理国故”的主张么?鲁迅先生的《汉文学史纲》和《中国小说史略》不都表明了他对传统文化的重视么?直到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光明日报》还专门开辟了《文学遗产》专栏,语文教材也从来就没少选古代典籍,只不过不再把它视为“经”来顶礼膜拜罢了。怎么能说我们不要传统割裂了传统呢?中华民族当然要复兴,但复兴绝非复古或复旧。不要动不动就拿“大唐盛世”、“康乾盛世”说事儿,殊不知唐朝二百八十九年,黎民百姓尚能安居乐业的时日,不过才六十余年。动乱时“处处空篱落,江村不忍看”,太平时“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也叫盛世?康乾就更不用说了,仅那一桩又一桩的文字狱,动辄满门抄斩诛灭九族,还不够令人发指的么?
  言及复兴,人们自然会联想到发轫于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在“文艺复兴”这个专用名词里,“复兴”是由意大利语的“重新”和“出生”构成,并非汉语字面上的“恢复兴盛”之义,更不是“旧戏重演”。文艺复兴张扬的是过去时的古希腊文化,目的却是为了抨击现在时的文化和制度,为了意大利的新生。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不能不令我们深思:文艺复兴的先驱如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等巨匠,都是意大利人,而且出生于佛罗伦萨,可他们高调宣扬的为什么不是本国本民族的意大利文化,而是亚得里亚海和伊奥尼亚海对岸的古希腊文化呢?按照中国学究的思路,意大利的文艺复兴,理应复古罗马文化之兴,再现大罗马帝国的辉煌呀,怎么能引进它国它民族的文化呢?这不是数典忘祖吗?然而,文艺复兴的宗旨是人的解放,是要把人性从神权的桎梏下彻底解放出来,至于从哪儿汲取资源并不重要,而古希腊哲学的理性和雅典城邦的民主政治,恰恰可以提供这方面最适宜也最丰富的资源,那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文艺复兴的“巨人”们(恩格斯语)非常理智地选择了古希腊文化,根本没考虑也无须考虑这些文化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历史早已证明,文艺复兴实乃人文主义的滥觞,堪称人类历史发展的一个伟大里程碑。也正是从那时起,再经历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整个欧洲终于进入了一个新纪元,走在了世界的最前列。
  由此可见,一个民族倘若盲目地推崇本民族的传统文化,无异于故步自封、作茧自缚。尤其是在今天,无论你是否认同全球化的说法,“天涯若比邻”已成为无可争辩的现实。更何况地球是个圆的,自古以来人类就没间断过四处迁徙,相互交流。西方盛行的基督教不就是源起于东方的巴勒斯坦吗?中国古代的文化他们也照样学习嘛!西方人似乎不懂什么“夷华之辨”,不讲什么“祖宗之法”,更不盲从于什么“子曰诗云”。他们有无数的思想家、政治家、哲学家和科学家,可从未将其中某一家定为一尊,用某一家的学说来制定“纲常”,并以此形成一个大一统的意识形态。他们视全人类的精神财富为己有——这才是最大的“传统”——只要是有利于社会发展的,有利于健全人性的,绝不拒斥统统“拿来”,融合并升华成自己的价值观念。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邓小平就明确地为我们指出三个面向——“面向世界,面向现代化,面向未来。”为什么邓小平不提“面向传统”呢?那个年代稍有世界眼光的人都清楚“祖宗之法不可法”,怎么今天的学究就非要“克己复礼”,非要以“三纲六纪”、“四书五经”来规范现代社会呢?办個所谓的“国学培训班”,统共授课不到一个月,收费竟高达五六万,难道就这么“弘扬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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