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回族汉语中的特殊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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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回族汉语中有许多用语是回族特有的,这些特殊用语是回族生活用语的主要部分,体现着回族独特的宗教文化以及生活习俗,它们是不能简单地和汉语通用语对译的。随着文化的相互渗透,这些生活用语的数量正在逐渐减少,或者说它们的使用范围正在逐渐缩小。
  关键词:回族汉语 生活用语 对译 渗透
  
  语言是一个民族特征的真实写照,不同的文化底蕴,造就了不同的民族性格,也赋予民族语言某种特有的文化内涵。回族使用的是汉语,但在使用汉语的过程中,回族汉语独特的生活用语同样忠实地反映了回族的历史、文化、信仰以及各种娱乐和偏见。
  对于接触到的回族生活用语,我们很少去领会它的民族文化内涵,而是往往把它与汉语通用词作比较来领会其含义。回族汉语中当然有许多语义成分是与汉语通用词相同的,比如“眼睛”“头发”“手”“门”“桌子”等等,对这类生活用语的使用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回族汉语中还有大量的语义成分与汉语通用词是不相同的,其不同主要表现在以下两方面:
  (一)由于受民族宗教文化意识的影响,回族汉语中有许多特殊的生活用语,这些生活用语虽然是地道的汉语词汇,而且往往可以与汉语通用词对译,但是却不宜互换,如果在使用过程中不注意便会造成误解,容易“犯忌”。
  如“壮”和“肥”可以相互对译,在普通话和大部分北方方言里,“肥”专用于人以外的动物,而在回族汉语中,形容人以外的动物忌讳说“肥”,而要说“壮”。在回族人的意识中,“肥”字似乎是专门用来指称猪或猪肉的,所以回族只说“壮”而不说“肥”。根据《古兰经》的教义,回族禁止吃猪肉,认为猪是污秽不洁的,由于这种宗教意识,回族对猪有种厌恶的情绪,在回族生活用语中常把猪隐讳地称为“狠贼尔”“黑子”“黑牲口”“哼哼”,也有用“亥”来指称的。回族说到有脂肪的动物或动物的肉时,忌讳说“肥”,大概也源于此。
  另如,“宰”和“杀”在汉语中也可以相互对译。“杀牲”和“宰牲”是一个意思,但在回族的生活用语中只说“宰”而不说“杀”。这是因为回族在饮食方面,除了禁止吃猪肉外,还禁食狗、驴、骡等不反刍动物,禁食凶猛禽兽,禁食一切动物的血,还禁止吃未按宗教仪式宰杀的畜禽或自死的畜禽。回族人宰牲大多请阿訇或满拉宰,而不像汉族的杀牲,为了区别,回族一般不说“杀鸡”“杀羊”,而用“宰”“下刀”或“赶刀”。
  又如,“举意”和“许愿”都指心愿的表达,回族人在表达心愿时,只用“举意”而不用“许愿”,这与回族用“点香”而不用“烧香”是一样的。因为后者是与佛教有关的词语。也许一般人认为这种差别很细微,但对回族人来说,这种细微的差别在使用中的界限是很严格的。在汉族人的口语中常会听到“我的天哪!”这样的感叹语,但在回族人口语中忌讳说“天哪”,而要说“真主啊!”因为在穆斯林的心目中“真主”无处不在但又无任何具象,不能与“天”混为一谈。对于死,回族汉语中有完全不同于汉族的说法,常用的有“口唤”“无常”“完了”“冒提”(阿语mawt)“归真”“归主”或“入土”等。
  (二)在回族使用的汉语词汇中,有些词的意义与现代汉语词汇本身的意义不同,有些词是回族利用汉语语素材料独造的,而且在现代汉语词汇体系中是找不到的。
  如“课”,汉语中指普通教育的功课、课程,回族汉语中回族的宗教功课包括念、礼、斋、课、朝五方面内容。其中“课”专指“教律规定全家每年收支相抵,余额为600元以上者须付出2.5%用于舍散”的宗教行为。
  “看守”,汉语中指“看管”,而回族汉语中“看守”多指宗教功修好、遵经办事、品德修养高尚的人 。
  “羞体”,根据伊斯兰教的规定,除了手和脸以外,女性身体的所有其它部分都必须用衣物遮盖住,所以在宗教生活中,称“身体”为“羞体”,比如,母亲会责斥穿短袖的女儿“不顾羞体”。相应的,“洗澡”或“冲澡”也不能直接说,而要说成“洗大净”“换水”“洗大乌苏里”,女人洗澡还可以用“洗头”来指称。大净随身或已做过大净,则称“有水”,如大净失效或没做过大净,则称“没水”。这里的“洗头”“换水”“有水”“没水”与现代汉语词义是不同的。另外,如“口唤”“托靠”“知感”“钱粮”“得济”等词是现代汉语词汇体系中所没有的,而在回族汉语中却极为常用。
  “口唤”的本意是允许某人做某事。在回族日常用语中有“讨口唤”“给口唤”“不给口唤”的固定用法,“讨口唤”指晚辈向长辈请示或请别人原谅;“给口唤”指答应别人的请求;“不给口唤”指不答应,真主不会饶恕。“口唤”也指人归真。
  “托靠”相当于“依仗、仰赖”。在回族的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会听到“一切托靠真主”的说法。
  “知感”指对自己目前的状况感到知足并感激真主的恩典。如回民在谈及自己的生活状况时总会说“知感主地很!”。
  “钱粮”是回族穆斯林对清真寺固定资产的统称。回民为了修缮、建造清真寺而集资、募捐称为“化钱粮”。
  “得济”指得到好处,一般指父辈得到子孙辈的好处。如“养儿为了得济”。也可以分开说,如“得了儿子的济”。
  由此看出,由于宗教习俗的差异,回族人往往对于同一事物、行为或动作不用汉语通用词语,而用一些意义相近的词语或自造的词语来达到區别于汉族或避讳的目的。除以上方面外,回民话与汉民话的不同在词汇方面还集中体现在回族汉语词汇中的波斯语和阿拉伯语借词,这些借词大多已随着人们对宗教生活的熟悉而成为人们普遍使用的生活用语。我们可以从这部分生活用语中看到一点儿回族的历史,也可以从中了解回族的一些生活习俗。这些借词大多是阿拉伯语或波斯语的音译词,但在回民的使用中这些音译词与汉语词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而且不同于词义和词义简单相加的一般词组。
  如“乜贴”(阿语nyyat)本意是“心愿”,回族在使用中有“举乜贴”指表明自己的心愿;“散乜贴”指给他人施散财物;“要乜贴的”指乞丐;“过乜贴”指从举意到实现的全过程所进行的一种宗教活动。如回族一般会在宰牲节或给“亡人”“过乜贴”时宰牲,宰什么牲要看举的什么乜贴。“死去的人”回族汉语中称“亡人”,“祭奠”,在回族生活中称“倒油”“抹锅”“过尔麦力”(阿语amal)或“过乜贴”。在给亡人倒油时,不但要宰牲,还要请阿訇来念经、“口到油香”,还要给所有请来的人“散乜贴”。相应地,在丧葬活动中,回族汉语也与汉语通用语不同,比如遗体称为“埋体”(阿语mayyit)。
  “色俩目”(阿语salām)是穆斯林见面时的问候语,“道色俩目”指见面主动向对方致意;“接色俩目”指对他人问候的回应;“出色俩目”表示乃玛孜(波斯语namaz)结束了。
  对于灾难或不幸,回族汉语中称“白俩”(阿语Baliay)或“恕迷”(波斯语shum),孤儿在回族汉语中称“耶提目”(阿语retim),乞丐称为“萨依”(阿语sayil),瞎子称为“玛艾尔”(阿语Ailama),毛病、缺陷称为“尔卜”(阿语‘aib),污物称为“奈扎孜”(阿语najāsah),仇人称为“堵什蛮”(波斯语doshman),魔鬼或拨弄是非者称为“伊不利斯”(阿语Iblis),朋友称为“多斯提”(波斯语dūst),机会、机遇称为“赛拜布”(阿语sabab),眼搀、食欲、欲望、称为“耐斯夫”(阿语nafs),裹尸布称“卡凡”(阿语Kafan),坟墓称“盖布尔”(阿语Gabur),心眼儿、智慧称为“阿格力”(阿语‘aql),学问称为“尔林”(阿语‘ilm),感谢、真主的回赐称为“赛瓦卜”(阿语thawāb),回民礼拜用的长衫称为“准白”(阿语jubbah),现世、尘世称为“顿亚”(阿语dunyā),“邦卜达”(波斯语bāmdād)指晨礼,“撇什尼”(波斯语pishni)指晌礼,“底格(尔)”(波斯语digār)指晡礼,“沙目”(波斯语shām)指昏礼,胡夫坦(波斯语khufutān)指宵礼。以上所提到的这些借词只是回族生活用语中的一小部分,其中一些宗教礼俗用语也可以认为是生活用语。但随着现代文明的渗透,许多这样的生活用语在城市里已很难听得到了,比如“白黑里(吝啬、小气鬼,阿语bakhil)、闪克(怀疑,阿语shakk)、尔格拜(后果、下场,阿语‘āqibat)、热巴(利息,阿语ribā)、扫达(钱,阿语sūd)、“黑尔麻日(驴,阿语himār)、盖兰(笔,阿语qulam)”等。
  在当今这样一个大融合、大开放的时代,各种文化不免要相互冲突、相互渗透。这种冲突与渗透最先反映在语言中。从古到今,词义的扩大、缩小或转移就体现了这一点,而且这种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表现在回族汉语中的一种明显趋势就是回族特有的一些生活用语逐渐被汉语通用词所代替。这可能就像现在许多年轻人热衷于过西方的圣诞节、情人节一样。更多地接受过汉文化教育的回族青年对传统的开斋节、宰牲节的过节意识正在渐渐淡化,甚至回族汉语中这一地道的、具有民族特色的生活用语在年轻人中已很少能听到。比如,直接说人“死”了而不说“口唤”了、“冒提”了;直呼天为“天”,而不说“阿斯玛”,也说肉“肥”。现在即便是在回族聚居区的街道上也能看到诸如“清真小肥羊涮园”这样的招牌。既然是清真就应该说“小壮羊”而不说“小肥羊”,说“小肥羊”为“小壮羊”,回族文化气息就淡薄了。
  
  (本文系宁夏大学科研基金资助项目[SK200821])
  
  参考文献:
  [1]戴昭铭.文化语言学导论[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6.
  [2]张安生.同心方言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06,1999.
  (马晓玲 银川 宁夏大学人文学院 75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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