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高更,谁的塔希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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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古典文学的人或许看过毛姆的小说《月亮和六便士》,这部作品是以高更为原型创作的。因为这部小说,塔希提成为艺术爱好者的圣地。
  
  惟有看到那些天才的、但是原作者已经湮没无闻的作品,才会痛切地意识到:仅有天才是不够的,远远不够。在天才与名望之间山重水复、埋伏着各种看得见的手和看不见的手。尤其是当今世界,经纪人、评论人、收藏家和画廊共同操纵着小众趣味,然后经由拍卖行和大众传媒,使小众趣味变成大众向往,而只有极少数作品得以进入大学的课堂、博物馆的展厅和艺术史的章节,幸运地成其为“经典”。在这个“载入史册”的体制化进程中,天才固然重要,但是远非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附加于作者和作品之上的故事——俗称“卖点”的、可以一下点中大众心理“死穴”的、那种“好故事”。
  在保罗·高更的故事里,常常要被讲述的是1903年8月10日,高更逝世后三个月。在那一天,若不是法国医疗队到塔希提救灾,若不是医疗队中有未来的东方学大学者谢阁兰,若不是谢阁兰走进高更的小屋被他的作品所震撼,高更还会是今日的高更吗?——的确,这就是好故事的一部分,一个险些被遗忘的天才。而其实,高更在去塔希提之前,已经参加过五届印象派画展,卖出过几十幅画作,与梵高、毕沙罗、塞尚、贝尔纳、马拉美等过从甚密,即便算不上功成名就,也绝非籍籍无名。简言之,谢阁兰没有那么重要,可是这个故事能够打动大众,因此不胫而走。
  在保罗·高更的诸多故事里,最有影响力的当属毛姆的小说《月亮和六便士》,这部完成于1919年的作品以高更为原型,塑造了一个传奇的艺术家思特里克兰德,他抛家弃子,放弃优渥的证券经纪人职位,“被魔鬼附了体”一般追求自己的艺术理想。为了这个理想,他不惜伤害妻儿与朋友。为了这个理想,他甘愿承受饥寒交迫之苦。为了这个理想,他最终摆脱了世俗尘网,在远离文明世界的塔希提找到了创作的沃土和心灵的家园。他画下与他同居的土著女子,他画下宛若天堂的风景,他画下自己对人生的终极思索。在染上麻风病双目失明之前,他在自己住房的四壁画下了一幅杰作,然后命令土著情人在他死后将此付之一炬。
  《月亮与六便士》是如此成功,不仅使塔希提成为艺术爱好者的圣地,更使高更那超拔脱俗、孑然独立的形象深入人心。毛姆在小说里犀利地指出:“制造神话是人类的天性。对那些出类拔萃的人物,如果他们生活中有什么令人感到诧异或者迷惑不解的事件,人们就会如饥似渴地抓住不放,编造出种种神话,而且深信不疑,近乎狂热。这可以说是浪漫主义对平凡暗淡的生活的一种抗议。”
  耐人寻味的是,当高更的妻子梅特读了《月亮和六便士》,她说她没有找到斯特里克兰德与她丈夫的一丝相像之处!因此不难理解,高更之子保拉·高更所写的《我的父亲高更》没有什么传奇色彩,寡淡得如同一杯白开水。这部发表于1937年的传记有相当可靠的资料来源,除了童年记忆、母亲等亲人的诉说,还有母亲保留的来往书信、以及两种公开出版的高更私人信件集。儿子笔下的高更,是艺术家也是普通人,他的确有数个情人和两个私生子,的确两度奔赴塔希提和南太平洋诸岛屿,但他没有麻风病,没有疯癫,没有斩断与世俗世界的联系,他始终在与妻子梅特通信,为女儿的夭亡而痛苦,为金钱的匮乏所折磨,为朋友的反复无常而苦恼。因此在保拉笔下,高更那些灿烂的塔希提绘画,绝非是一个自由的灵魂在狂喜与安宁中的随意吟唱,而是一个痛苦的灵魂辗转于高天与泥沼之中,竭尽全力通过创作超脱、也通过创作遗忘的“天鹅之歌”。
  作家纳博科夫提出,“要小心那最诚实的中介人。要记住,别人给你讲的故事实际上是由三部分组成的:讲故事的人整理成型的部分、听故事的人再整理成型的部分、故事中已死去的人对前两种人所隐瞒的部分。”在高更的故事或神话中,高更本人的讲述无疑最应该被重视。可叹的是,他的讲述却一再被他人“整理成型”。事情要追溯到1893年,他第一次塔希提之旅归来,开始写作塔希提散记《诺阿,诺阿》,在土著语言中,“诺阿诺阿”是“香啊香啊”之意,在这里,高更“隐瞒”了一些东西,他笔下的塔希提是理想化和浪漫化的世外乐园。由于对自己的文笔不够自信,他请诗人朋友夏尔·莫里斯修改润色。1895年,高更第二次去塔希提,给《诺阿,诺阿》配上了一系列水彩画、木板雕刻和照片。但是1897年,莫里斯将第一稿的选段交给杂志发表,插入了不少自己写的诗歌,也加署了自己的名字,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高更写信抗议但是无果,好在莫里斯保留了高更的第一稿手稿,直到1908年卖给一位版画商。在高更逝世之后,谢阁兰买到了《诺阿,诺阿》的第二稿手稿,这本小册子辗转归于卢浮宫。1954年,版画商的女儿偶尔在阁楼发现了第一稿手稿,出版了少量影印本。直至1987年,两部手稿终于成为合璧,这一年,距高更逝世已经八十四年。
  
   编辑 刘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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