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黄河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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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西菜不成菜系,应该是不争的事实。说起山西菜,好像只有一盘“过油肉”,这让老西儿好生面上无光。但这实在又是没办法的事,与热爱家乡的情感无关。但在过油肉之外,我们山西确实还有不止一道菜,非常经典。其中尤为经典者,叫作“天桥黄河鲤”。这道菜,食材讲究格外严苛,寻常不易办得。乃至由于过份经典,成了菜肴中的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而已。”以我个人的浅陋见闻,觉得应该称它为晋菜中的极品。
  资深食客都知道,黄河鲤鱼同淞江鲈鱼,兴凯湖白鱼、松花江鳜鱼被共誉为我国四大河湖名鱼。说到黄河鲤鱼,便是古诗上都有“岂其食鱼,必河之鲤”的吟诵记载。黄河流经我国多个省区,沿河宁夏、陕西、山西、河南以及山东,都有一道著名菜肴“黄河鲤鱼”,总其名曰黄河干流“五大名鲤”。具体到各个省区,比如宁夏,这道菜便冠其名曰“宁夏黄河鲤”。唯有山西,特别叫作“山西天桥黄河鲤”。这个名堂,有的一说。
  山西保德县,黄河干流上,有一座天桥水电站。当然,电站之名,来之于此处古来就有的地方之名。所谓“天桥黄河鲤”,那天桥说的就是这天桥。但凡黄河鲤鱼,各地宣传广告词汇无非都是说“金鳞赤尾、体型梭长,肉质鲜美、驰名中外”,等等如何,不一而足。而山西的天桥黄河鲤所以名贵,所以与众不同,倒不在于其烹饪炮制有何绝妙,说到底是在于其食材难得。
  万里黄河,自青海甘肃交界处的积石山峡口,从青藏高原俯冲而下,来到第二台地。沿途蜿蜒漫漶,第一道折弯,向北奔流,在内蒙古高原划出一个巨大弓背。第二道折弯,兜头向南,在黄土高原上深深犁出了著名的晋陕大峡谷。晋陕大峡谷,严格说来有具体的起止点。起于我省河曲的龙口,止于河津的龙门。
  黄河自偏关县老牛湾进入山西,往下经由几十公里的龙口峡谷抵达河曲。河曲县有个著名的娘娘滩,是万里黄河上唯一建造村落代有居民的島屿。娘娘滩的上流头,另有一座无人小岛,名叫太子岛。娘娘滩、太子岛云云,传说是汉文帝的母亲薄太后,躲避毒妇吕后迫害的藏身落脚之地。人们驻足娘娘滩,朝上游望去,滔滔黄河奔出龙口峡谷,那太子岛宛若龙口中含着的一粒宝珠。这个景观便叫作“龙口吐珠”。从龙口峡谷奔注而下,过碛口、跃壶口,黄河就来到了山西河津的龙门峡谷。而河津,古称正是龙门。从“龙口”到“龙门”,真是极具想象力的名堂,不禁让人联想到那句歌词:“家里盘着两条龙,长江与黄河”。
  万里黄河,以千里晋陕大峡谷水流最为劲疾。那么,便是生存在这一河段的黄河鲤鱼最有活力。饶舌千言,这才说到黄河鲤鱼。在河流中存活的鱼类,逆水游动,与其说这是它们的天性,莫如说这是它们的生命线。“山西天桥黄河鲤”,毫无疑问,正是在晋陕大峡谷这一河段里奋力上溯游动的鲤鱼。好比野牧的羊子,比起圈养的羊子,其肉质更为紧致缜密,天桥黄河鲤的品质,自然天成,故而非是寻常凡品可比。
  提及晋陕大峡谷的黄河鲤,尚有两点关窍不能不说。
  首先,说个人们耳熟能详的典故“鲤鱼跳龙门”。
  龙门又称禹门。相传大禹治水,劈断山崖开出龙门,黄河方才由此一泻千里。
  正因为有“龙门”,我们的历史上才有了“鲤鱼跳龙门”的瑰丽传说。据说,鲤鱼逆黄河而上激流勇进,能够奋力跃过龙门者,便会化而为龙。这一传说,用来形容奋发上进、越过坎坷、腾跃飞升、终有所成,具有非常激励人的意义。
  在晋陕大峡谷沿线,基于鲤鱼跳龙门,同时派生出了许多有趣的传说。
  一个说,在龙门的下游,黄河鲤鱼的额头,都有一个显然的黑点。人们传言那是由于没有跳过龙门,额头被撞出来的印记。
  一个说,龙门下游的鲤鱼,一般生着两条须,只能称为凡品。而跃上龙门的鲤鱼,由于奋力游动,都努出另外两条须,变成了四条须。而四条须的鲤鱼,便有了龙的样态。
  于是,“山西天桥黄河鲤”,是化为龙形样态的鲤鱼。称其品质非凡,应非过誉。天桥黄河鲤,是否生有四条须?唯有少数品尝过的人,并且有所留心,才会知晓端底。
  品质非凡的“天桥黄河鲤”,已属上乘。然而,单是这道名菜,还有个中极品。它独有一个准确的名堂,是为“开河鲤鱼”。
  每年入冬,黄河自然会结冰。大河上下,冰封何止千里。此时,黄河鲤鱼无疑统统被封锁在冰层之下。节令到了“七九河开”,黄河渐次解冻,是为开河。住在黄河边的人们,比如我们《山西文学》的现任主编鲁顺民先生,多多见识过黄河开河的壮伟景观。
  汹涌奔腾的黄河,冰冻不是一天之内发生的;同样的道理,开河化冻,也是一个渐次发生的过程。冬至过后,太阳北行;大地回暖,阳气滋生。那阳气看不见摸不着,悄然在厚厚的冰层下暗暗积蓄力量。不知不觉中,那丝丝缕缕的阳气终于积累到了某个临界点。住在河边的人们,夜深人静时分,便乍然听得厚厚的冰层爆裂的声响。“吱吱咔咔”乃至“砰砰訇訇”,如巨人怪兽舒展钢筋铁骨,如天神地魔发出怒吼雷鸣。凌晨上河边去看,平如镜面、铁板一块的大河冰面,绽开来若干裂缝。如是几日,冰面上的裂隙越来越大,板结一体的冰面,终于崩裂成大大小小的块状浮冰。浮冰开始顺着黄河的水流向下漂移,挨挨挤挤,争先恐后。从极目处的上游,到极目处的下游,眼前便展开来一幅浩浩荡荡的流动着的白色战阵。
  具体到一个地方,黄河冰面绽开裂隙的时段,前后不过三四天。想那黄河鲤鱼,被冰封在河底整整一冬,便说是暗无天日亦不为过。头顶坚如铁石的冰层,竟然崩开裂隙。此时天眼重开,天光大亮,鲤鱼们欢腾雀跃,有的便从裂隙蹦出,落在冰面。上苍虽有好生之德,人类却多半贪得无厌。民以食为天,食客冯讙高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侥幸蹦出冰层的鲤鱼,今番不幸成了人们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善哉善哉!
  黄河初春开河,冰面炸裂,不过三四天。一年中,单单这几天才能有为数不多的从冰层下蹦出来的黄河鲤鱼,是为难得。用如此难得的鲤鱼,烹制出的那道菜,是为开河鲤鱼。食材之难得,条件之严苛,机会之稀缺,至矣尽矣,蔑以加矣。开河鲤鱼,故而可称晋菜中的极品。
  或曰,如此这般的天桥黄河鲤,世间有几人吃过呢?
  我们不妨可以这样来看待:
  正因为它稀缺珍贵,所以难成大众菜肴;我们也许不曾吃过这道菜,并不影响我们知晓山西有这样一道菜中极品。好比有的山西人甚至是五台人,没有去过五台山,这决不会妨碍五台山的事实存在。
  在某种适恰的场合,面对外地人,我们可以给他们叙述一番黄河开河之盛况,同时讲讲这道菜中极品“山西天桥黄河鲤”。
  并没有吃过这道晋菜极品,那为什么还要给人家外地人如此这般滔滔不绝讲说一回?
  或许,作为山西人,对本土有一种浓浓的爱意;这点爱意,是包裹在那道极品晋菜之上的情感汤汁。
  还有,人都难免有一点虚荣;这点虚荣,或者就成了这道“天桥黄河鲤”的精神佐料。
  选自《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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