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杀手到影星

来源 :南方人物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eng159461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在2012年戛纳电影节上,意大利名导马提欧·加洛尼导演的喜剧电影《现实》(Reality)斩获评委会大奖。
  这部影片的成功出人意料。英美观众对主演安涅洛·阿雷纳的表现赞誉有加,甚至将他与影帝罗伯特·德尼罗、好莱坞“教父”阿尔·帕西诺相提并论。然而,阿雷纳永远无法踏上荣誉铺就的红地毯——因为他是一名身负无期徒刑的囚徒。

“像我这样的一个笨蛋怎么演戏”


  安涅洛·阿雷纳今年44岁。早年,他被指控为黑帮“卡莫拉”麾下的职业杀手,为了争夺毒品交易的地盘,谋杀了对立帮派的3名成员。
  卡莫拉是意大利三大主要黑手党势力之一,活跃于西南部港口城市那不勒斯。上世纪末,为了在巴拉地区争夺毒品贸易,卡莫拉在当地掀起了数场恶斗。
  阿雷纳就是在这片白色贸易与黑色恐怖并存的土地上成长起来的。
  “在意大利的贫民区,如果你是男孩,你的梦想会是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如果你是女孩,那么多半是成为电视上的舞蹈家。这是榜样的作用。但在我成长的地方,只有‘卡莫拉’的老大,他是生活方式的象征。他就是‘榜样’,是你梦寐以求想要成为的人。”
  阿雷纳也曾追寻“榜样”的脚步。
  1991年1月,卡莫拉成员封锁了巴拉岛的一家酒吧,用机枪和手枪疯狂扫射,造成三死两伤,其中一名伤者只有9岁。有两人中枪前正在酒吧玩牌,他们挣扎着离开,在街上留下了长长的血迹,最后死在街头。
  在法庭上,阿雷纳承认自己参与了这次行动,但坚持否认谋杀罪名。尽管如此,他必须面对终身监禁的判决,不可保释,寸步不能踏离国土。
  漫长的服刑生涯开始了。
  1999年,阿雷纳被转移到山城小镇沃尔泰拉的监狱。在那儿,他遇到了阿尔曼多·庞佐。庞佐是一名戏剧导演。他特立独行,不爱与专业演员合作,喜欢本色演出。1988年,他成立了“堡垒”公司,与沃尔泰拉监狱的囚犯合作,致力于发展监狱中的戏剧。
  在此之前,阿雷纳从未接触过戏剧,“剧院”不存在于他的世界。
  在狱中,他观看了一场囚犯们的演出,大为震惊。从此,杀手阿雷纳迷上了戏剧,但依然缺乏自信。
  “我无法想象,像我这样的一个笨蛋怎么演戏,”这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安洛涅的心理斗争,“我是一个傻瓜,一个罪犯。谁会想在舞台上看到一个犯人?我从未想象自己能够参与这样的事。但我问自己:‘如果你不做这个,还能做什么?’”
  阿雷纳下定决心,申请参演庞佐的《三便士歌剧》。排练时,他倍感压力,紧张得连晚饭也没有吃,一个人躲进衣橱。“这不是你,”他对自己说,“你是一个来自那不勒斯贫民窟的蠢货,你不可能做到。”
  最后,庞佐找到了他,把他拉回排练场地。庞佐对阿雷纳的独白表演赞赏有加,这给了他莫大的鼓舞。
  自那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阿雷纳说,在演出团队里,他学会“直面每一个人,直面自己,直面过去”,他的人生俨然“过往如烟消云散,昨日之我亦荡然无存”。

他白天演戏晚上坐牢


  阿雷纳有着惊人的表演天赋,加之勤恳的钻研,很快成为了剧团的主力演员。他的热情得到了假释委员会的认可。白天,他可以离开监狱,去往一路之隔的公共大厅排练,晚上回监狱服刑。有时,演出团队还会到其他城镇进行巡演。普通演员会在酒店住下,犯人们则寄宿在当地的监狱。
  将阿雷纳的演艺事业推向巅峰的,是意大利导演马提欧·加洛尼。
  2006年,加洛尼到沃尔泰拉拜访好友庞佐。那时,他正酝酿着一部黑帮电影,《格莫拉》。它改编自罗伯特·萨维亚诺的纪实小说,描述了“卡莫拉”内部的帮派斗争。
  在监狱里,加洛尼被阿雷纳的表演迷住了。他极力邀请阿雷纳出演《格莫拉》中的卡莫拉职业杀手——正如其真实身份。不过,由于角色与本人太过相似,监狱的假释委员拒绝了他的申请。
  2008年,《格莫拉》的上映在欧洲影坛引爆了一枚“重磅炸弹”。人们都期待着加洛尼的下一部黑帮大作,但加洛尼把目光投向了喜剧片。
  4年后,加洛尼导演了喜剧电影《现实》,男主角的人选只有一位——安涅洛·阿雷纳。幸运的是,这一回,阿雷纳的演出申请通过了。
  在影片中,为了取悦孩子,卢西诺参加了意大利风靡一时的电视真人秀。他一举成名,却失去了生活原本的快乐,也迷失了自我。
  这是一场本色演出。意大利人是天生的演员,阿雷纳更是如此。
  影片的前半部分展现了卢西诺的生活原貌,阿雷纳的表演驾轻就熟。最具挑战的一场戏,是在卢西诺迷失心智之后。由于处处疑心,家财散尽,继而失去了相爱的妻子,卢西诺陷入疯狂: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公寓里,注视着一只蟋蟀。
  相比于本性流露,这样的演出更接近于“一项训练,一份工作”。为了演好这个角色,阿雷纳时常向剧组的其他演员“取经”。“我每时每刻密切地注视着他们,从他们身上学习演技。”
  和电视真人秀里的人们相反,阿雷纳的演艺之路是一次认知自我的冒险:“至少在电影里,我只需要做我自己。”
  “卢西诺拥有男人需要的一切:工作、妻子、家庭、好朋友,以及真正喜欢他的友邻。可是他抛弃了全部,为什么?只为在电视上成为明星,成就一个错误的梦想。”
  这是一种狂热的讽刺。人们总是有自我膨胀的欲望,自以为无所不能,渴求拥有一切,阿雷纳说,“你不可能做到,并且会以悲剧告终。”

“我愿活在戏剧中,如分裂般”


  2012年,《现实》斩获戛纳电影节的评委会大奖。在意大利,没人能料到这个结果。用庞佐的话来说,社会有一种难以摆脱的成见:“人们不希望囚犯演戏,认为这有违监禁是一种惩罚的本质。”
  由于身份特殊,阿雷纳永远无法在法国蔚蓝海岸的红地毯上沐浴星光,外界对他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
  英美观众把阿雷纳的演技与影帝罗伯特·德尼罗相提并论;还有人说,他的天分堪比《教父》的主演阿尔·帕西诺。
  在他的祖国意大利,舆情反应冷静。这并不是人们希望看到的“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阿雷纳从未承认过自己的谋杀罪名,更别说忏悔。因此,有报纸专栏文章讽刺道:“如今一个人若想在银幕上成名,必须先犯罪。”
  不过,在反黑手党组织的录音中,他曾敦告世人:“孩子们应该待在学校里,学习认知这个世界,不要像我这样走上绝路。如果你已踏上不归之途,那么在面临选择的路口时,请选择改变——与身处的环境决裂,去寻找更高、更远的东西。”
  演戏让他深切地体会到:毁灭事物轻而易举,创造却举步维艰。历经黑手党杀戮与演艺事业,面对盛赞和骂名,阿雷纳不免感慨,“人生如戏”。
  他在莎士比亚戏剧中的独白,“我愿活在戏剧中,如分裂般……为一种不同的信念而活,为一种无法预见的可能性酝酿爱意,这充满吸引力,同时危机四伏。而我必须如此,无路可逃,命中注定……”
  《现实》曾在阿雷纳家附近取景,拍摄海港鱼摊的场景。但他低调返乡,没有告诉任何人。
  “没有人认出我,否则将会引起骚动。当然,我去了巴拉地区,秘密地看望家人。”
  重回故土,阿雷纳心中百味杂陈。
  “我为自己出生在那里感到骄傲,也庆幸23岁时离开了它。我爱那不勒斯的‘好’,同时摒弃它的‘坏’。”
  拍戏让他有更多外出的机会,但他从未想过趁机逃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不错,我可以明天就逃到好莱坞。我会重新入狱,或永远担惊受怕,惶惶终日。事实上,我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囚犯,我只是在监狱里睡觉而已。”
  所谓现实,所谓自由,都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无论如何,在我心中,我是自由的。”
其他文献
15年前,你同谁一起泪奔?15年后,你又将与谁观影?这一问近日蜂起于网络,因为,《泰坦尼克号》3D版要来了。  从观影者的角度看,这一问充满着怀旧色彩,也暗含着对往日情的追悼,对制片方而言,这股温暖的情愫迎合了冰冷的商业逻辑,肯定让他们喜上心头。导演卡梅隆不一定完全盯着钱看,但对尽显自己雄心、抱负与才华的这一力作,他肯定是信心满满,否则,他不会再说服资方投资1800万美元,耗费三百多名计算机工程师
天假“粮”缘,三十年如一日  史永禄,51岁,出生在天津一个普通家庭。从名字就可以看出,长辈们希望他能永远富禄下去。对于上世纪60年代的人而言,食能果腹便是富禄的象征。有幸,史永禄在18岁那年被安排到粮库做起了库管员,担负着国家粮食储备、地方粮食储备等工作。按他的话说:“刚工作时就想着踏踏实实的干活,为国家农业生产做贡献。” 他这一干就是26年。  随着经济的发展,自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中国乳业
不经意间,“青春”在2013年成了热议词。  赵薇导演的《致青春》票房大捷,不过,剧情中描摹的各式暴烈的大学爱情也引起了网友的热议。“长得漂亮的拥有青春,长得丑的只有大学”,算是对片中暗示的“青春=爱情”的一点吐槽。  《人民日报》近日的一篇文章《莫让青春染暮气》登上官微后亦票房大捷,文中称80后暮气沉沉、精神“早衰”值得警惕,“年轻人不应该是敢想敢干吗,不应该是直抒胸臆吗,不应该是敢为风气先吗,
衣俊卿常艳  学马列的女子真心不好惹。以前有人开玩笑说,干我们这一行的万一万一失业了怎么办呢?就有人回应:‘那就反过来研究。’我本人真心不会走向那一步的,也绝不会滑向反政府的泥沼。我的全家都是共产党员,只出了我一个民主党派。但我热爱党,也热爱生命!我的私生活可以导致我不能当(山西)师范大学看大门的了?”  4月底,山西师范大学副教授、中央编译局原博士后常艳在微博上,就其工作单位不承认其身份但又不明
13天,1060公里,台湾环岛一圈,08年开始的念想,终于在30岁前实现了。“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再也不会做了”,电影《练习曲》里的这句话,是一直支撑我骑行环岛的座右铭,如今终于有底气对自己说了。  此前有非常多的朋友以各种方式环岛游台湾,我偏偏选择“千里走单骑”这一方式,一个是为了苦行锻炼身体意志,一个是为了能更贴近台湾的绝美风光。也看过形形色色的旅游照,我想留下自己一份独特的“到此一游”纪念照
“《有种》、《床上关系》和《艳遇》都是在这张桌子上诞生的。”张元的编剧范氿维说。他正坐在这张直径大约一米半的旧圆桌旁边。  除了和桌子配套的那几把木头椅子,桌子旁边还放着一些明显不配套的皮椅子和塑料椅。人多的时候,整个桌子旁边都坐得挤挤挨挨的,“谁路过这里,都会坐下来说一嘴。”张元的御用女主角李昕云笑着说,“这是一张神奇的桌子,谁坐在这里都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自己的故事。”  每次“圆桌会议”进行
在拉巴特地毯市场,穿着传统长袍的摩洛哥妇女把一张张颜色和花纹各不相同的地毯铺开在你面前,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就开始了清清真寺是麦地那的中心,非穆斯林游客不得入内撒哈拉沙漠游牧民族柏柏尔人的地毯纹路独特,波浪纹象征起伏的沙丘麦地那街道逼狭,常常需要避让驼满货物的马和驴子  “拉-巴-特”,看着Rabat的名字,我拼出这座城市的中文名,如此陌生,似乎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一说起摩洛哥,人们通常条件反射般想到
《星际迷航:暗黑无界》上映前,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以下简称本尼)为宣传这个新角色出现在热门脱口秀《大卫·莱特曼秀》中,但是主持人莱特曼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读全。“上台前,他把我的名字读成‘本尼迪克特·康伯……’,然后就听不到声音了。我朋友说,这是怎么了?他没电了?但实际上我在这里真没这么出名。一个36岁的人还得给别人解释自己的怪名字,这也太奇怪了。”  本尼的父母都是舞台剧演员,演得不错,却始终不够
午夜,姚全兴惊醒了过来,浑身是汗。他掐了一下胳膊,确信自己又一次做了梦。梦里是批斗的场面,满墙都是批判他的大字报、大标语,无数只胳膊挥上挥下,口号声震耳欲聋……  47年来,每隔一两个月,他都被这头梦的恶兽追赶,撕咬。近两三年,梦的次数好像多了起来。  “听老人讲,人年纪大了,做的梦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林丙义一口上海话里夹杂着福建口音。他的梦里,也是满墙的大字报,一张又一张的报纸,令人心惊肉跳。 
《快乐男声》上,谢霆锋用戴墨镜表示“实在听不下去”  芒果台《快乐男声》长沙10强、广州10强两场晋级赛的播出,正好是郭敬明电影《小时代》遭遇轰轰烈烈口水战的档口,整个娱乐圈像号称北京的中心——五道口般闹腾混乱,越来越多年轻的面容像粗糙的PPT在眼前晃动。一个是歌唱为内容的综艺节目,一个是突出肤浅欲望的商业电影,备受争议都是难免的,但两者的共同点是,所有人不得不正视这样一个事实,那个想当然的时代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