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代文章数阿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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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Q正传》以其深邃的思想、娴熟的技巧、独特的风格赢得世人的喜爱和赞赏,被誉为“现代中国小说中唯一享有国际盛誉的作品”(美国学者夏志清语)。大名鼎鼎的阿Q不仅是中国现代小说人物画廊里的精品,也是揭示人类普遍心理弱点的精神典型。阿Q和一切不朽的文学典型一样,是说不尽、谈不完的。小说刚一问世就产生了巨大反响,立刻在文坛上刮起了一股“阿Q旋风”。无论是文艺界人士,还是普通读者都对这部杰作异乎寻常的关注,人们争相阅读,竞相谈论,形成了一个众人评说阿Q的文化奇观。从此谈“正传”、说阿Q经久不衰,成为一个永远的话题。
  当小说在《晨报》副刊连载还不到一半时,有个署名“谭国棠”的读者写信给茅盾主编的《小说月报》,认为鲁迅的笔“真正锋芒得很,但是又似是太锋芒了,稍伤真实。讽刺过分,易流入矫揉造作,令人起不真实之感,则是《阿Q正传》也算不得完善的了”。茅盾不同意这样的批评,立即拟了一封回信,与来信一并发表在1922年2月出版的《小说月报》(第13卷第1期)上。他说:
  《阿Q正传》虽只登到第四章,但以我看来,实是一部杰作。……阿Q这人,要在现社会中去实指出来,是办不到的;但是我读这篇小说的时候,总觉得阿Q这人很是面熟。是呵,他是中国人品性的结晶呀!我读了这四章,忍不住想起俄国龚伽洛夫(即冈察洛夫——引者注)笔下的Oblomov(奥勃洛摩夫——引者注)了。而且阿Q所代表的中国人的品性,又是中国上中社会阶级的品性!
  周作人(署名为知堂)则在同年3月19日《晨报副镌》上发表一篇“经过鲁迅自己看过,大抵得到他的承认的”(《关于〈阿Q正传〉》)评论文章。文章指出:“阿Q这人是中国一切的‘谱’——新名词称作‘传统’——的结晶,没有自己的意志而以社会的因袭的惯例为其意志的人,所以在现社会里是不存在而又到处存在的”,阿Q“是一个民族中的类型”,“实在是一幅中国人品性的‘混合照相’,其中写中国人的缺乏求生意志,不知尊重生命,尤为痛切,因为我相信这是中国人的最大病根”。“《阿Q正传》里的讽刺在中国历代文学中最为少见,因为它多是‘反语’,便是所谓冷的讽刺——‘冷嘲’”,认为其笔法受到了俄国果戈理、波兰显克微支和日本夏目漱石、森鸥外等作家的影响。其特点是“多理性而少热情,多憎而少爱”(《“阿Q正传”》)。周作人在分析阿Q的典型意义的同时,也较为深入地探讨作品独特的艺术手法。
  胡适则站在文学发展史的高度,高屋建瓴,对鲁迅小说作了非常精要的评点:“他的短篇小说,从四年前的《狂人日记》到最近的《阿Q正传》,虽然不多,差不多没有不好的。”(见1922年所写的《五十年来之中国文学》)
  1923年8月,鲁迅的第一本小说集《呐喊》刚出版,郁达夫就向郭沫若推荐道:“《故乡》很不坏,《阿Q正传》也很有一读的价值。”后来他在参加《春光》杂志发起的“中国为什么没有伟大的作品产生”的讨论,他凭着一个作家敏锐的洞察力、深刻的鉴赏力,毫不迟疑地认定“在目下的中国作品之中,以时间的试炼来说,我以为鲁迅的《阿Q正传》是伟大的”(见陈子善、王自立编《郁达夫忆鲁迅》)。
  同年10月,即《呐喊》刚出版两个月,茅盾则在《文学周报》第91期上发表鲁迅专论《读〈呐喊〉》。文章说:“《阿Q正传》给读者以难磨灭的印象。现在差不多没有一个爱好文艺的青年口里不曾说过‘阿Q’这两个字。我们几乎到处应用这两个字,在接触灰色人物的时候,或听得了他们的什么‘故事’的时候,《阿Q正传》里的片段的图画,便浮现在脑前了。”他认为“《阿Q正传》对于辛亥革命之侧面的讽刺”,“正是一幅极忠实的写照”,“作者的主意,似乎只在刻画出隐伏在中华民族骨髓里的不长进的性质——‘阿Q相’。我以为这就是《阿Q正传》之所以可贵,恐怕也就是《阿Q正传》流行极广的主要原因。”文章还对阿Q的典型意义又进行了更深入的挖掘:“我又觉得‘阿Q相’未必全然是中国民族所特具,似乎这也是人类的普遍弱点的一种。至少,在‘色厉而内荏’这一点上,作者写出了人性的普遍弱点来了。”茅盾的评论全面而深刻,不仅深入分析了作品深广的内涵、高度的思想意义和社会价值,而且率先指出阿Q是具有“人类普遍弱点”的特征的一个不朽文学典型。他的这些精辟论述,应该说是深得这部杰作的个中三昧的。
  1926年11月21日,评论家郑振铎以“西谛”的笔名在文学研究会机关刊物《文学周报》第251期上发表的《“呐喊”》一文中指出:“《阿Q正传》确是《呐喊》中最出色之作。这个阿Q,许多人都以为是中国人的缩影;还有许多人,颇以为自己也多少的具有阿Q的气质,如果大家都欲努力摆脱了阿Q的气质,那么,这篇东西在中国的影响与功绩将有类于龚察洛夫(Gontscharov)的《阿蒲洛莫夫》(Oblomov)与屠格涅夫的《路丁》(Rodin)之在俄国了。”并预言:“《阿Q正传》在中国近代文坛上的地位却是无比的;将来恐也将成世界最熟知的中国现代的代表作了。”
  教育界、文化界的名流蔡元培在《三十五年来中国之新文化》(1931年6月15日)一文中谈到文学创作时指出:“鲁迅的《阿Q正传》等,以抨击旧社会劣点为目的,而文笔尖刻,足投时好。”可见他对以《阿Q正传》为代表的鲁迅小说是极为推崇的。
  著名作家老舍在《鲁迅先生逝世两周年纪念》(1938年10月22日《抗战文艺》第2卷第7期)一文中说:“像阿Q那样的作品,后起的作家们简直没法不受他的影响。”该文也提到当时有人认为“鲁迅先生的后期著作,只是一些小品文,未免可惜,假若他能闭户写作,不问外面的事,也许能写出比阿Q更伟大的东西”的看法。我们姑且不谈这种观点对鲁迅小品文的偏见,但它对《阿Q正传》却是极为推重,高度评价,这又从一个侧面佐证了《阿Q正传》的艺术价值和巨大影响力。
  作家张天翼说,读了《阿Q正传》,我们各人应该“把自身检验一下”,看看带有“阿Q灵魂原子没有”。“一定要勇于正视我们自身上的缺点和毛病,一定要洗涤我们的灵魂”,如果听任每一个人身上的“阿Q气”任意发展,就“多多少少总会使我们民族在进展中受到拖累,甚至或是受阻碍的”,并指出《阿Q正传》对于我们民族创作的重大影响:“阿Q被创造出来之后,我们民族许多有良心的艺术家,都是怀着极大热情,在不断地做这些洗涤灵魂的工作。这也可以说,我们中国现在的许多作品,是在重写着《阿Q正传》。”(《论〈阿Q正传〉》,见1941年1月10日《文艺阵地》第6卷第1期)张的这些评论,从阿Q是反省“国民性弱点”的一面镜子的角度加以强调,警示国人。
  鲁迅好友、学者许寿裳说:“每次读到它,总感觉一种深刻和严肃”(《鲁迅的生活》1936年12月17日),“鲁迅提炼了中国民族一切传统的结晶,创造出这个阿Q典型。阿Q的劣性,仿佛就代表着国民性的若干面,足以使人反省,他对于阿Q的劣性像‘精神胜利法’等等,当然寄以憎恶,施以攻击,然而憎恶攻击之中,还含着同情”(《鲁迅的精神》1946年9月30日)。
  即便是鲁迅的“宿敌”对《阿Q正传》的深刻笔法、艺术成就也不得不折服。和鲁迅有过多次论战的陈西滢对鲁迅的杂感充满偏见,对鲁迅的其他小说也颇有微词,但对《阿Q正传》也不得不承认“阿Q不仅是一个type(典型——引者注),而且是一个活泼泼的人。他是与李逵、鲁智深、刘姥姥同样生动,同样有趣的人物,将来大约会同样不朽的”(《新文化运动以来的十部著作》,见1926年4月17日《现代评论》第3卷第71期)。
  后来激烈诋毁鲁迅的女作家苏雪林,在《阿Q正传》发表之初,对这部杰作还是倍加推崇的。她认为:
  《阿Q正传》可算是鲁迅的代表作。听说已经翻译为好几国文字,与世界名著分庭抗礼,博得不少国际的光荣。……现在“阿Q”二字还说在人们口头,写在人们笔下,评论文字若着意收集起来,不下数百则。自新文学发生以来像《阿Q正传》魔力之大的,还找不出第二例子呢。……《阿Q正传》不单单以刻画乡下无赖汉为能事,其中实影射中国民族普遍的劣根性。《阿Q正传》也不单单教人笑,其中实包蕴着一种严肃的意义。
  (《〈阿Q正传〉及鲁迅的创作艺术》,原载1934年11月5日《国闻周报》第11卷第44期)
  最有意思的是,“从前曾和鲁迅发生过一阵笔战” 的论敌梁实秋在“鲁迅已经死了好久”以后,说应“许多年青的朋友们”的要求,也“以当事人的身分”在台湾撰文谈论鲁迅,他的评说固然带有偏见,不过对《阿Q正传》倒还有几句比较客观的评价:
  在小说方面,鲁迅只写过若干篇短篇小说,没有长篇的作品,他的顶出名的《阿Q正传》,也算是短篇的。据我看,他的短篇小说最好的是《阿Q正传》,……单就一部作品而论,《阿Q正传》是很有价值的,写辛亥前后的绍兴地方的一个典型的愚民,在心理的描绘上很是深刻而细腻。……阿Q这个人物,有其时代性,有其地方性。〔(《关于鲁迅》,(台湾)爱眉文艺出版社,1970年版)〕
  一代伟人毛泽东也很喜欢《阿Q正传》,他曾在讲话、谈话、报告和著作中多次提到《阿Q正传》,他说:“《阿Q正传》是一篇好小说,我劝看过的同志再看一遍,没看过的同志好好地看看”(《论十大关系》)。的确,《阿Q正传》对国民性弱点的深刻揭示,至今仍然振聋发聩;阿Q的精神胜利法,作为整个人类的一种普遍弱点的反映,已成为一个世界性的话题,这篇“早已博得全世界的喝彩”(法国学者西蒙·莱斯语)的名作,先后被译成英、法、俄、德、日、捷克等60多种语言文字,“阿Q精神”、“阿Q主义”、“阿Q心理”之类的词汇早已成为人们的常用语。《阿Q正传》是20世纪中国文学的珍贵遗产,是炎黄子孙永远的骄傲。
  [作者通联:江苏南通平潮高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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