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视频中的绘画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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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人类视觉传播方式的每一次进步都会与美术相结合,从而产生艺术上的巨大变革。进入新媒体时代,网络视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迅速进入我们生活,在其草根化、“微”化、碎片化特征的背后,美术的影响无处不在。本文通过研究中国新媒体语境下美术之于网络视频的影响,试图通过对这些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数字化作品进行分析归纳,从中总结出美术带来的影响,是如何产生发展,并将如何衍变。
  【关键词】新媒体语境;美术;母体意识;元素结合;类型呈现
  【基金项目】本文为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互联网+’语境下国产IP电影的国际视野研究”<项目号:17YSD009>研究成果;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网络自制剧文化输出策略研究”<项目号:2017SJB0376>研究成果;
  1923年,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教授佛里伯格发表了《银幕上的绘画美》,提出“把银幕上的影像当作画来欣赏”这一观点,彰显了美术对于当时全新视觉传播方式的一系列影响之深。
  首先出现的是美术作为母体赋予其全新的生命,并由此形成了视觉主义艺术思潮。一大批先锋派画家人的精神状态应该通过视觉形式上的拓展加以表现。在这股思潮影响下,法国印象主义和德国表现主义学派相继诞生。前者脱胎于法国的绘画流派,后者直接得益于绘画上的表现主义原则。欧洲先锋派运动将银幕当成画布,借助当时全新的视觉传播方式,“寻求在静态绘画中难以达到的节奏和韵律,以及光的流动和组合”。
  如果说先锋派运动过于强调造型本身,脱离了当时媒介的基本特征,那么美术给予其的第二重影响则是一种质变。美术的元素与当时全新的视觉传播方式融合,电影美术应运而生,成为影片视觉形象的造型基础。这种影响一直延续至今,并演变为一个特有的艺术部门。从母体蜕变为元素之一,美术的影响力并未消失,而是转变了形式,以能更好地与媒介属性相融合。
  第三种影响则为类型呈现,这便是美术片,绘画配合其他造型艺术艺术来表现创作意图。其最早诞生于法国,时至今日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产业群,以美国为例每年的动画片产值以千亿为单位,且呈递增趋势,而在日本更逐渐成长为国家产业的洪流砥柱.
  从母体意识到元素结合再到类型呈现,在一个多世纪以来,美术之于影视极大的影响。这种影响决定了媒介的发展,并逐渐成为媒体自身的重要组成部分。
  随着互联网的诞生,数字化的网络视频开始兴起。“互联网与生俱来就是一个多媒体平台,在技术上已经融合了传统媒体的一切手段。”正是媒体自身的融合性,决定了美术的影响依然存在。不过在新媒体语境下这种影响的形式与内容都在发生变化。
  1. 母体意识的再度强化
  欧洲先锋派运动之所以能产生,在于美术的“可视性”,一大批画家因此而投身当时的新媒体,如法国诗意现实主义的象征让·雷诺阿、前苏联蒙太奇学派代表库里肖夫等等。随着先锋派运动的衰亡,美术的母体意识并没有消失,只是不再被强化。它依然存在于画面构图、光线运用等诸多方面,并影响着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立志成为画家的黑泽明,拥有画室的斯皮尔伯格,中国著名画家陈逸飞等等。这是母体意识的延续,也是美术“可视性”在媒介中最直接的体现。
  当互联网以一种颠覆性的姿态崛起时,美术的这种母体意识随之再度强化。植根于互联网的数字化网络视频以年轻人为创作主体,其中学习美术的年轻人,因为美术的“可视性”,更容易将生活的感悟通过互联网载体去表述,他们成为网络视频的先行者。这其中最具代表的是广州美院2002级雕刻系的韦炜和黄艺馨,他们翻唱后街男孩的歌曲,被称作“后舍男孩”。其极具戏剧化的表情配上原版歌曲,无形中形成了一种解构,并因此而风靡网络。
  随着对互联网的重视,国家先后在艺术院校批准开办数字媒体、编导等专业,美术作为母体的影响在不断加大。中央美院《时光记》、湖北美院《四十公分》、鲁迅美院《此时此刻》、河北美院《碎梦》……一大批美术学院培养出的学生,在网络视频中崭露头角。这其中南京艺术学院的学生作品更是从互联网走向各大影节,在国内屡获大奖。2010年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毕业生肖央完成了《老男孩》,创下了一周点击率突破千万的奇迹,将网络视频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美术生对网络视频的关注,又使得大量关于美术的题材成为表现的重点。最常见的是美术艺考,这对于美术生而言,最为记忆犹新。代表作品如《那些年我们追过的美术——我行》,讲述一个女孩在实现美术梦的旅程中遭遇种种挫折,却依然执着于梦想。类似题材还有吕梓林的《寻影》、杨睿的《在路上》、史荣峰的《日光之下》等等;除了艺考之外,比較多的题材,有关注亲情的,如杜晓雨的《双喜》,从一个油画专业大学生的视角看待母女亲情;马奕文的《异色》以小清新风格讲述热爱美术的姐弟俩浓浓的亲情;还有的题材关注美术大学生的创作与生活,如广州美术学院王仰涵的《大学恋爱三部曲》、曾亚的《油画青春》等;有的则关注画家的爱情,如李宇宁的《画家LEE的奇幻漂流》、胡中睿的《盲人画家》、赵立新的《温柔的记忆》等;此外还有视角更为奇特,以画家为主人公,讲述离奇而复杂的故事,如王宾的《贼与漫画家》,李锐钧的《百万孔雀图》等等。
  母体意识的再度强化,这是中国新媒体语境下美术之于网络视频的影响之一。它使得大量具备美术基础的创作者更为容易地游走在网络视频之中,同时孕育了大量和美术题材相关的作品。只是这一次美术作为母体,不再像先锋派运动那样一味追求形式上的东西,而是更为注重内容,把美术本身作为创作的对象。
  2. 元素结合被普遍忽视
  网络视频中美术设计这个环节被普遍忽视,意味着美术的元素在中国新媒体语境下很少与作品结合,即便是以美术生为主体的创作中,美术设计也少之又少,其原因在于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成本、周期方面的考虑。网络视频以“微”著称,具体表现在微时长、微经费、微制作周期上。美术设计是传统制作环节中最耗成本和时间的一个部分,在“微”的旗帜下,被省略也就可以理解了。以南京艺术学院学生作品《没人知道的地方》为例,该作品为公益题材,制作费用2万多。片中主题线索涉及到一座废弃的城堡模型,邀请美术设计制作,需耗时一月,相关费用接近总成本,无奈之下只能用泡沫塑料取代。虽然效果上无法同日而语,但出于经费和时间的考虑,也就只能选择忽视美术设计了。   其次是题材的制约。网络视频主要以当下爱情、梦想等为表现对象,场景多为现代生活。对于创作者而言,表现过去或者未来的时空,美术设计是至关重要,甚至必不可少的,但如果是表现现代生活,美术设计似乎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这种似是而非的理解,在网络视频中成了约定俗成的做法。特别是以“小清新”为代表的爱情作品中,主人公颜值高、镜头追求高调、小景深大量使用,再配合上缠绵悱恻的故事即可。稍讲求美术设计的会配以时髦的服装和现代造型感强的场景,当然场景的二次开发基本上就要求不到了。
  第三是后现代主义的影响。“网络视频受到强烈的后现代主义影响:怀疑、解构、颠覆,即对主流文化价值观念和社会现象进行怀疑和解构,颠覆了人们的惯常思维。”后现代主义思潮的盛行,使得网络視频即便是在表现过去或者未来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规避或弱化美术设计。如万合天宜的《万万没想到之低成本武侠剧》中简单的茅屋、绿地,只要没有现代建筑就是古代了;儿童玩具刀剑成了高手的独门武器;绝招“九阳神拳”甚至只有简单的字幕提示;交手的过程完全是类似孩童的火柴人涂鸦。这种对于美术设计的刻意规避,用剧中主人公的对白“完全没有代入感啊”。但正是这种“没有代入感”成为作品的主题,即对主流媒体上古装剧的一种颠覆。《报告老板之星球大赞》则是表现未来的题材,透明的蛤蟆镜、爆炸的发型、头上简单的黑色一笔画指代的不是“杀马特”,而是外星人;玩具光剑五颜六色,灯具、脚架随意穿帮……这种对于美术设计的刻意弱化,似乎受到后现代主义的影响,观众不仅不会反感、质疑,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以上三个原因造成了美术设计在网络视频中的普遍缺失,这其中有的是刻意为之,有的则是无奈之举。但我们也能看到一些高质量的作品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比如著名的《老男孩》,导演肖央和美术指导杜光宇均毕业于美术系,全片极为重视美术设计:无论是过去的老校园、今天的选秀现场都进行了二次开发,以体现出时代感;甚至小到一个几平米的发廊、一辆斑驳的垃圾车都精心处理。再比如《坏未来》,美术设计是动画专业毕业的白馥瑞,加之导演又是以动画作品出名的李阳,使得这部充满想象力的片子能“集合爱情、魔幻、悬疑、动作、谍战等元素,将超能英雄、无间爱情、世界末日、万物轮回融为一体。”这种融合没有强大的美术设计支撑是无法想象的。
  中国新媒体语境下美术之于网络视频的影响之二:美术设计,作为美术的元素与新媒体相融合,虽被普遍忽视但不乏精品。而且随着网络视频的不断成熟,特别是以网络剧为代表的作品大量崛起,美术设计必将被大大重视。2014年的网络自制剧《盗墓笔记》,每集将花费爱奇艺500万元,作品改编自同名盗墓题材小说,如此题材与如此经费条件下,美术设计必将占据极为重要的地位。
  3. 类型呈现的转型发展
  美术片,“在世界上统称animation,是动画片、木偶片、剪纸片的总称。”这是美术与传统媒体结合后的类型呈现,特别是动画片,以美国、日本为典型代表,凭借美仑美奂的画面风靡全球,每年创造的经济效益令人瞠目结舌。
  如今的互联网上,美术与新媒体结合后的类型呈现,虽然我们依旧习惯称其为“动画片”,但其实这类作品已经经历巨大转型。有些学者将之称为“非主流动画的回潮”或是“泛动画的出现”,具体而言这种转型发展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美术与新媒体结合后的类型呈现,传播形式被大大拓展,形成“泛动画”的概念,“包括网络、移动性新媒体时代的动画、多媒体技术应用、游戏、教育软件、智力玩具、电子出版等一切需要或可以利用动画技术的领域。”在网络视频层面的传播形式,也可细分为影视动画、演示动画、实验动画等等不同的类型。
  传播形式的拓展,又造成受众类型的差异。就网络动画视频而言,受众与传统媒体完全不同。“我国新媒体的主要使用人群是18-35岁的青年人,这其中包括学生、白领、自由职业者等等,而我国传统动画的主要对象却是4-14岁的少年儿童。
  受众类型的差异还使得传播内容产生不同。网络动画视频必须迎合青年人的需求,于是时效性、互动性、后现代式的解构,成为内容上最鲜明的特点,要在很短的时间内造成扣人心弦的效果或者选择年轻人最喜闻乐见的题材。
  因此,类型呈现的转型发展,使得美术对其的影响也随之发生转变。首先是传播形式的拓展带来的低门槛性,有更多美术爱好者能够参与到创作过程中。原本由于媒介自身的限制,导致大量作品无法与观众见面,这个时代已然一去不复返。现在只要你有创意,能运用美术去呈现,大可在新媒体的舞台上崭露头角。以《李献计历险记》为例,作者李阳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完成了这部动画处女作,被誉为“2009年最牛的网络动画”。此后李阳成为中国电影的导演新势力,作品亮相戛纳,引起国际关注。而在这之前,对于观众而言,李阳就像他名字一样普通。
  其次受众类型的差异和传播内容的不同导致在网络动画视频中,美术艺术性与技术性之间的关系被重新定位。传统的动画电影、动画电视曾极重美术的艺术性,以中国的水墨动画、剪纸片、木偶片为代表,都是杰出的艺术精品。但因为制作成本昂贵、取材范围狭窄、人物造型单一等原因,慢慢在银幕上消失,这是相当无奈和可惜的。在新媒体语境中,这种无奈则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当电脑取代了手绘,对美术的技术性追求超过了艺术性,并成为一种行业标准。我们能看到许多这样的网络动画视频,如著名的《小小》系列,以最简单的火柴人造型风靡网络,人物造型简单到极致,动作却极为复杂。此外,另一种趋势是更为注重故事本身,弱化美术的重要。如《北京房市》、《飞碟说》系列、《爱情!?》等,画的好不好看,动作连不连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好不好玩。甚至更为极致的是,故意画得很糟,以加强喜剧感、讽刺感,如《暴走动画》系列,彰显的是后现代的颠覆理念。
  中国新媒体语境下美术之于网络视频的影响之三体现为网络动画视频,作为美术与新媒体结合后的类型呈现,已然发生转型。这种转型的表现是美术的地位似乎有所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创意第一。但是我们必须看到,在一些领域创作者们依旧执着于通过网络动画视频体现美术的艺术性。首先是国内各大艺术院校,如南京艺术学院学生作品《立夏年华》,仿新海诚的精致日式画风令人过目难忘;《啵轮城的荣耀》则比较欧式,用明快的色块打造类似装饰画的风格;此外江南大学的《黑洞》、广州美院的《水脑袋》等等,每年艺术高校都会诞生一大批极具美感的作品,并在互联网上风靡,成为优秀的网络动画视频。其次是商业动画公司为网络游戏发布的视频,以《斗战神》为代表,美仑美奂的画面、震撼的视觉效果,成为具有国际级水准的网络动画视频。此外《笑傲江湖》、《九阴真经》、《零世界》等等堪比大片的网游宣传片,将美术的影响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个人化的独立创作,耐得住寂寞、经得起诱惑,花费很长的时间与精力在一部作品上。比如被称为“国产动画最优秀的作品”《打,打个大西瓜》,短短16分钟的作品整整花费了作者杨宇三年多的时间。第26届德国柏林国际短片电影节评委会这样评价影片:“这是一部非常有价值的影片,它拥有独一无二的视觉风格,其利用现代流行文化与幽默元素将作者对人类生活环境,和平与战争的看法传达出来。”以上三者的努力虽然出发点不同,但共同为我们证明了类型呈现转型发展的另一条道路完全行得通:美术的艺术性与技术性在网络动画视频领域是可以并重的。
  无论是母体意识的再度强化、元素结合被普遍忽视,或者类型呈现的转型发展,都印证着中国新媒体语境下美术之于网络视频的种种影响。这些影响的存在,与新媒体本身开放性、融合性、互动性的媒体特征密不可分,更与网络视频的草根化、“微”化、碎片化息息相关。是新媒体的语境使得“网络视频中的绘画美”迥异于早先“银幕上的绘画美”,这种美更为灵动,也更富于变化。随着新媒体自身的不断衍变,相信这三种影响也会相应发生改变,但无论如何变,美术的重要性依旧会被凸显。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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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金昌庆 江苏连云港人,南京艺术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电视艺术研究、数字媒体艺术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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