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妮访谈:在写字中守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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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小妮老师你好。从网上看到一些资料,说你诗歌起步于《诗刊》第一届青春诗会。参加青春诗会应是你的诗歌被认可阶段了,我想你的起步一定更早。你的第一首诗是在什么背景下产生的?
  答:第一届青春诗会是1980年夏天(举行的)。比那时候早几年已经有写,小过,只是开始,远小懂得该怎么写和写什么。那个背景就是大片阴沉的青蓝在缓慢移动,青蓝之间夹杂着浓缩的、强烈的几乎永同的红。一个人很难从那中间挣脱出来发现和展露自己。
  问:我是2005年上网之后,开始读到你的诗,感觉你的写作一直置身于现代语境中。作为从朦胧诗时代就站在一线的诗人,你是一开始就秉持这样的写作风格,还是后来的转变?
  答:一直喜欢写,也一直都有变化,小是理性地想去变化,是小自觉的。小断重复的写作实在无趣,简直小可接受,相信很多人都有同感,所以变化是常态。可能是图方便,总要给写作的人按固定的说法去归类,这个流派那個流派…..
  问:前两年我买了一本你的长篇小说《方圆四十里》,想看看你写小说使用什么样的语言,没想到你小说里的语言那么朴实,还用了大量的方言俚语。很多诗人写小说也用写诗的手法,就是竭力使人物对话和场景描写充满诗意,语言高度凝练。而你完全是一种原汁原味还原生活的写法。小说、随笔和诗歌你都有著作出版,你更喜欢哪种文体语言的写作?
  答:我小觉得朴实的语言等同于缺少诗意,也小觉得存在“诗意的语言”和“非诗意的语言”,诗意的呈现常常是多面的和小同定的,它可以随时是又可以随时不是,同化了还叫什么诗意?常常,朴实的诗意要用朴实的语言来表述。
  小知你注意到没有,《方圆四十里》和一般人理解的小说有点差异,它忽略了打散了情节,回避了有意为之的人物矛盾和冲突,因为我们的生活本身并不充满巧合和戏剧性,它是自然而然的散漫,有着很多的随机和偶然。我想遵循事物的本来面貌,在一种随意的努力接近生活流速本身的状态中,呈现人的行为举止和内心,而小是在讲故事上下功夫。当然小同的写作者对小说的认知不同,小然怎么会有形形色色的作品。
  我觉得生活里的语言比所谓的“诗意”语言,更可能具有新鲜的诗意,这也是这本小说最想追求的,它是生活流的,也是希望由此来获得诗性张力的。用这样的写法不止在语言上,也在结构上试图给小同的读者打开不同的空间和想象。
  没有专门为某一篇小说单独去寻找或设计语言,它是自然的。经常我构思的时间很长,几年,十几年都在脑子里装着,一旦开始动笔了,大致是想定了,会直接写,写起来自然就会有适当的语言涌出来。《方圆四十里》和短篇集《1966年》都是这样,它们的语言也有差异,和小说风格有关。《1966年》没有《方圆四十里》写实,和内容有关,它需要一些虚写,语言就显得飘一些,虽然也保留了很多的方言-。
  当然,小说、随笔、诗歌,语言都不同,而且每一篇东西的语言也都小会是对另一部作品的复制,合适的语言永远都会是新鲜的好的小费劲的。对于喜欢文字的人,哪种文体都好,哪种文体适合就用哪种,都会感觉唾手可得。
  问:《方圆四十里》这本书里有很多速写插图,据说都是你画的,看出来你的绘画很有些功力。你专门学过绘画?将来会不会也像很多诗人那样跨界,拿起画笔做个画家?
  答:是我画的。在读中学的时候,业余时间向一位画家也是下放干部学画,从在下放的农村到后来回到城市,断断续续大约三年,后来就中学毕业正式下乡插队了,没条件再学了。1977年底开始报考大学,曾经想过学画而不是学文学。可能和学过画有关,再画起来可个那么容易。
  问:在我们这个历来被称为有诗教传统的国度,诗歌被赋予了太多使命,很多人把写诗看得郑重其事。网上看了一些媒体对你的采访,你把诗歌写作这件事看得风轻云淡,写诗对你来说就是比较有意思。你觉得怎么有意思?
  答:哪怕一件极小的事情,只要你以为有必要,就可以把它看得郑重其事,至高无上。同样道理,也可以有人小那么看。一下子戴上诗教传统和诗歌使命的帽子恐怕小太好,太沉太大太吃力。我喜欢守株待兔,等着诗的感觉自己接近,小强求。不过,这不等于轻看它,也许正相反,对于个人,它可能正因为更重要,才要安顿得更隐秘。从写作中体会到的微妙和通达,外人很难都理解。本来,有它已经很好了,并小需要被理解,所以,有没有出版有没有读者,都小重要。
  问:你的诗歌虽然是从个人经验与生活细节出发,但并小缺少对现实重大问题的关照,对社会价值体系的评判以及对人类共同命运的思考。对于重大主题在日常生活中的对应与落实上,你处理的得心应手,小留什么痕迹,请谈谈你在这方面的写作体会。
  答:没什么体会,因为感触太深,对于现实,常常无言以对。好的作家不可能对现实视而不见,谁都不是云上的人,都不可能脱离最基本最常态的生活,现实不断构造着切实的背景,谁都逃不掉。不过,现实对每一个人的影响小一样,被表达出来就变得千差万别。现实就在那儿,大家都能看见,有人避之不及,有人趋利避害,有人借机荣光,如果这时候还不能在写作里守住纯粹的个人,那被它脏污就可能是随时随地的。所以,写字常常只是守住自己救助自己的最后方式,当你只面对自己的时候还冠冕堂皇说一堆假话空话?
  问:你曾在海南大学教过8年的诗歌课,你认为诗歌是可教的吗?请谈谈你在诗歌教学中感受最深的一二件事。
  答:稍稍更正一下,我在大学上课7年,其中有5年上诗歌课。这个课,我只是对近30年来新诗的进程做个梳理和介绍,因为课程设置被冠以“新时期诗歌”的名义,是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讲起。我能做的是告诉学生们,过去的30年到40年,我所知道的汉语诗歌都发生了什么。
  从来小觉得诗可以教。我们的大学生过去几乎没接触过现代诗,他们了解得太有限,诗就是李白、杜甫,现代诗就是中学教科书上教的几首,在上诗歌课以前,他们被灌输了很多固定不变的概念,包括诗句的美,诗就是抒情。   我們讨论“什么是诗意”的那次课让人记忆深刻,他们发现什么都是可以有诗意的:一个学生说,她周末上街,上一座人行天桥,先听到悠扬的笛子声,清脆嘹亮,她心里涌起感慨,觉得这很有诗意,没想到再往前走,忽然发现笛子声来自桥上那个卖笛子的,刚出现的诗意一下子全没有了。那次课,学生们太投入了,大家在课桌间的通道上排了两队,都急等着上台来讲讲他理解的诗意,正是在这种自由讨论和互相启发中,我们都对诗意有了新理解。
  问:新诗发展一百年来,你感到最受益的是哪些方面?
  答:由开放和自由带来的意识和语言的变化,虽然有些诗可能只是被写了出来,很多还小能被更多的人看见,还没机会被更多的人去领会。
  问:相对于惊心动魄的现实生活,诗歌所表达的生活反而显得苍白与有限,正如王尔德所说:“生活模仿艺术远甚于艺术模仿生活。”如果是这样,我们写作的意义何在?
  答:写作,首先对每个个人很有意义,个人以外的意义一定有,不过,是另外的或者是额外的,这小是说另外和额外小重要。把生活和艺术的关系说成模仿,可能不是很恰当,比这个复杂,它们更是铰结牵拉阻滞渗透顶逆,很错杂又摘不清的关系,浓郁得很,一点也小苍白。
  问:你喜欢改诗吗?在你的诗歌作品中,一气呵成的诗作多,还是改出来的诗作多?
  答:诗是改出来的。不过好的诗常常写得很顺畅,主体是一气呵成的,相对改动小。
  遇到那些总是想改,改来改去总小对的诗,就应该放弃,放弃了一定不可惜。
  问:你是在东北的吉林省出生和上学,当“知青”也在东北,后来去海南教书,现在居住在深圳。从北方到南方,地域差距较大,地理环境的变化影响你的写作风格吗?
  答:1985年春天离开东北到深圳生活,已经30多年了,超过了我在东北的全部时间。
  去海南岛是2005年到2012年,是一段有趣、有收获、有感伤的插曲。
  你现在看到的我的诗几乎都是写在南方的。不过,我的很多小说都写的是北方,虽然它们都在深圳动笔,写萧红的《人鸟低飞》,写特殊年代的《1966年》,写“知青”的《方圆四十里》,还有正在准备的一部小说《第十七颗》,人物事件都发生在北方,我只有过很少几个短篇写的南方。上面说到的在《人鸟低飞》以后的三部短篇和长篇,我把它看作三部曲,把它们放在一起,会呈现那个特殊年代里的人和事。
  问:你那首《等巴士的人们》我印象非常深刻。“灿烂的太阳不能久等。好人和坏人正一寸一寸地转换。”在这个坏人与好人共同生活的社会,写作是一种救赎吗?
  答:无论什么时代和社会,写作都可以是救赎,但首先它最先和最直接拯救的是写作者,它可以只为一个人而存在,与世间的其他都无关,所以,我理解的写作首先是一件私事。
  写作多种多样,阿谀逢迎、见风使舵一点不少。
  问:你在小说《方圆四十里》中大量使用方言,你是否认为方言可人现代诗?说到这个话题,我想起以前在一个诗歌沙龙上,我用山东话朗读里尔克的《沉重的时刻》。一首本来凝重的诗,用山东话一读效果全变了,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方言的使用,是否也会使现代诗的庄重感被肢解?
  答:小说的语言和诗的语言使用起来一定有区别。单说读诗,这可能和要读的诗的风格有关。有些诗适合普通话读,有些不是。
  我不觉得现代诗都得带有“庄重感”,现代诗还可以有现场感、幽默感、戏谑感等等,不可能都像老一辈朗诵艺术家们昂首挺胸用高亢的“啊——”串联,诗从来不会是单一风格。
  另外,生活中的方言才是有更高使用率的活语言。一件有趣的事情,用广东粤语讲和换做普通话来讲,效果完全不同,前者更生动鲜活,不止广东话,其他方言也类似吧。
  听说广州有的中学走进校门就必须讲普通话,谁说了一句粤语,如果被人听见被投诉了,他所在的整个班就会被扣分,影响集体荣誉。制定这规矩的,可能是嫌弃粤语不够郑重庄严吧,可一个人活着并不是时刻都在发布宣言和默念书面语,要活得松弛温情而兴趣盎然,他下意识一张口讲出来的一定是他从小到大最常使用的母语吧。
  问:生活中你是怎样一个人?写作或做艺术的女性,一般喜欢将生活浪漫化,你是这样的女性吗?
  答:喜欢白南自在,顺其自然。生活各种各样,浪漫各种各样,人各种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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