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丽天:听证会“达人”

来源 :中国新闻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majian198522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听证会事关政府决策与公众利益,因此听证的程序以及参与者的代表性需严肃对待
  
  成都一名老妇,在随机抽签的情况下,7年间竟然18次被选中为听证代表,而且多支持政府涨价。
  消息一出,网友疯狂转帖拍砖,直呼“被代表”,更有人称这名老妇为成都听证会的“最牛群众演员”“听证会职业托儿”。
  “我不是托儿。”这位名叫胡丽天的老妇说。她64岁,身材较胖,鼻尖上架一副硕大黑色眼镜,即使在7月的成都,她的衬衣扣子也一直紧紧扣到最上面一颗。“我参加的不止18次,是23次。”
  
  为听证痴狂
  
  64岁的胡丽天能清楚地说出所参加的每一次听证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从2001年退休起,听证会不知不觉已成为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项内容。
  2002年1月的“铁路票价政府指导价听证会”是第一次全国性的行政决策听证会,也是胡丽天第一次听说“听证会”这个形式。普通人可以去和官员就一件事辩论,她觉得很有意思。第二年,因为公交月票的价格,成都也要举行听证会,胡丽天不会骑车也不会开车,自认为对公交车还“懂一点”,就报了名,可没有选上。
  2004年,为了杜甫草堂和武侯祠门票涨价,要开听证会,胡丽天对此不感兴趣,本没理会,却意外接到一个邀请她参加听证的电话,电话那边解释:2003年的那次公交车听证会没有选上她,但她的信息因此留在了“人才库”里。
  这个机会使她找到了退休生活的目标。“我喜欢辩论,凡是有输赢的我都喜欢。”她爱上了听证会,每天都在寻找和听证会有关的消息。最初没有手机,报名后,她几天都不敢出门,守着家里的电话,生怕错过通知。
  至今,胡丽天报名参加过40多次听证会,23次被选中,其余或落选,或被选为旁听员、候补员。听证代表因故不能参加时,候补员有可能替补上场。
  她也有原则,“不懂的就不报名”,还有关于污水、垃圾和殡葬的听证会她也不参加,因为觉得“有点脏”。
  时间久了,胡丽天摸索出了规律:水、电、天然气价格等听证会报名人数会很多,而和立法有关的听证会则人少。一次关于自来水涨价的听证会,共有173个人报名,胡丽天去报名时,发现报名的办公室和走廊被一群晨练结束的老人挤得满满的。
  胡丽天希望每次都被选上。有时就亲自在抽签现场监督。173个人报名的那次听证代表抽签,她一直在现场,可“到最后也没有我,好郁闷”。不久前,成都市机动车占道收费听证会,胡丽天又跑去监督抽签,中签后,高高兴兴回去“准备功课”。
  这些功课包括:每天阅读成都本地的每一份报纸,把报纸上专家和市民的意见记下来,想好反驳理由,好在听证会上“舌战群雄”。
  对于她来说,参加听证会更像一种认真的娱乐。她把听证会比成大学生辩论会,分出正方和反方。有时候听证预备会结束后,她会和代表们带个笔记本电脑,去麦当劳讨论怎么“还击”,“特别上瘾”。
  即使是旁听员,胡丽天也不走过场,有时请正式代表替她表达观点,会后跟踪听证结果,网络发达后,通常会有听证会的视频,她也都找来看一遍。
  有的听证会提供工作餐,有的没有,胡丽天参加最长的一次听证会是7个小时,“越喝水肚子越饿”。从那以后,她每次参加听证会都自带干粮,“跑到厕所里吃”。
  2010年,被一个记者评价“一年到头只有两件衣服”后,胡丽天新做了几套衣服,每次参加活动后记下自己穿的是哪一件,防止下次参加同一个活动时穿重了。
  
  “我是你的星妈”
  
  胡丽天最想参加全国性听证会,“别人一说,这个人参加过国家级会议,多有地位”。
  2007年,胡丽天在报纸上看到关于交强险费率调整听证会将在北京举办,正在征集报名,但只能网上报名。胡丽天不会上网,只好花了5块钱,请楼下名片店帮忙。
  这次,胡丽天被选为旁听员,一切费用自理,但她还是兴致勃勃北上,机票、打车、住宿,几天花了3000多元,是她三个月的退休金。
  但胡丽天觉得值。她发现北京听证会的讨论比成都激烈,因故没出席的听证代表,还请代言人或律师代替发言,“档次很高哦”。
  听证会上没能发言,听证会后,有十来家媒体采访胡丽天,会上没能说出的话,对着媒体都说了,她找到了“明星般的感觉”。
  不过,这位明星第一时间就赶回成都了,因为“参加听证会不能顺便旅游,万一出了事,会给承办方增添麻烦”。她强调:“遵守纪律,才有可能被选上,才再有机会继续参加。”
  听证会纪律胡丽天背得滚瓜烂熟。比如:准时出席;深思熟虑后发言;无论同意与否,都不能侮辱申请方。按规定,发言不能超过5分钟,她仔细数出自己一分钟能说130个字,于是按这个语速写相应字数的发言稿。
  但她抱怨国家级的听证会太少。她始终关注可口可乐收购汇源果汁,希望能有个听证会;她也关注个税改革,一直期望能参加有关听证,但个税改革方案最终采取网上征求意见的方式。所以,目前除了多参加听证会外,胡丽天的梦想又多了一个“学会电脑”。
  频繁地出现在各个媒体上,胡丽天享受这种“明星”般的感受。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我早就火了,“火了几次了”。
  点这几次“火”的,除了去北京参加听证会,还有担当湖南电视台“超级女声”成都赛区大众评委;受东方卫视邀请,担当“加油好男儿”的评审;因为给低保儿童每天一个鸡蛋,被当地媒体评选为“十大爱心市民”等。她对女儿说,“我现在就是你的星妈啊!”
  
  指桑骂槐
  
  胡丽天明白对她的指责都是指桑骂槐,实际是对听证会制度的不满。“我就是那棵桑树。”
  1996年,中国的《行政处罚法》第一次正式提出了听证制度,根据这部法律,如果被处以数额较大的罚款,或者被吊销驾照,任何中国公民都可以向主管机关要求听证。
  1998年,听证会制度写进了《价格法》:在对公共事业或自然垄断的商品进行定价之前,政府价格主管部门应当举行听证会。2000年起,人大在制定法规时也要进行立法听证。
  然而,时至今日,听证会有变成“听涨会”的趋势,人们感慨听证缺乏透明,流于形式。这也导致报名人数越来越少,摇号常常是从报名者中9选8,或5选4,“你报名也会被摇中。”胡丽天说。
  成都市消费者协会相关负责人向《中国新闻周刊》证实了这一点:每场20~50人报名是常态,中老年人居多。比如,7月刚刚举行的成都市中心城区机动车临时占道停放差别收费方案听证会,只有7人报名,胡丽天是其中之一; “成都限车听证会”的网页评论有26.5万篇,但报名参加听证的市民仅有15人。
  该负责人说,最初的听证代表通常由市消协征集并推荐产生,经常会出现“熟面孔”;后来的听证会多由其他部门组织,采取随机抽签方式确定听证代表,“还是有很多熟面孔”。
  同被网友称为成都听证会“四大金刚”的廖冰虹参加了至少17次听证会,对于“支持涨价”的批评,廖冰虹说,“因为有很多问题无法回避,比如很多利益很难平衡。”他也认同在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领域应尽可能不涨或少涨,但有时“涨价也能促使节约”。
  胡丽天计算过,自己共有过5次力挺涨价,分别是武侯祠、杜甫草堂门票涨价;四川省义务教育“一费制”方案听证会;成都居民生活用气销售价格调整;成都有线电视收费以及成都机动车临时占道停车收费调整。
  比如杜甫草堂门票涨价,胡丽天看到申请方列出北京、上海等地的景点门票都高达近百元,而这两大景点只有30元,“确实太低了”。很多行业涨价,胡丽天认为“都在涨价,不能不让它涨,消费者是上帝,但是上帝也应该通情达理”。
  出生于1940年代末,胡丽天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一代。1964年,从四川省第一师范学院毕业后,胡丽天在成都量具集团子弟学校做了25年教师,之后调到厂长办公室做了12年文书,直至2001年退休。在她的观念里,“总体来说,政府是衣食父母,应该听政府的话”。
  廖冰虹说,同意涨价,也不是无条件的,他们也会提意见、建议或补充内容,但媒体通常都不予报道。而且,参加听证前,他们也都认真调查,廖冰虹通过浏览网站和对身边的人采访,胡丽天则采取当面询问和电话询问的办法。去年,她学会了电脑,开始在QQ群里征求意见。
  2009年,成都政府提出了两套增加出租车数量的方案,增加600辆或800辆。胡丽天从上午十点到下午五点,在成都市内打车7次,最长一次等了72分钟才打到一辆车。她得出结论,支持增加800辆出租车。
  2010年,成都政府对出租车数量进行了又一次听证。胡丽天又花了一上午时间,共打车10次,发现比前一年显著容易了,于是将自己之前主张增加4000辆出租车改为增加2000辆。
  这两次调查都有媒体全程跟踪拍摄。2009年只有一家,2010年则有三家媒体;第一次是真打车后真的坐上去,第二次则只是“开了门算打上了”。
  网友们质疑他们是听证会的熟面孔,对此胡丽天和廖冰虹也有不解。胡丽天也劝过身边的人去报名参加听证会,别人问她:给钱吗?发东西吗?得到否定答案后便摇头拒绝了。而廖冰虹则认为,听证会报名人数少,是因为许多人认为听证会没有用,宁可在网上评論,也不愿花时间和精力当面质疑。
  “听证会肯定有走过场的,但不能因为有问题就放弃它。”廖冰虹说。
  但胡丽天也有另一层担忧,她希望将遴选代表的方式由抽签变为选拔,这样即使报名参加的人增多,她还可以凭借丰富的经验被选中。
其他文献
2010年12月25日,全国民众收到了一份来自中国人民银行的圣诞礼物:基准利率上调0.25%。  在过去的一年里,中国人民银行已六度上调存款准备金,两次加息。政府正明确无误地向外界传递一个清晰的信号:抗通胀。  此刻,比通胀更危险的另一个敌人——滞涨,正悄悄逼近中国。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国家统计局原副局长贺铿,是最早发出此类警告的官员。在外界看来,贺铿是一个敢讲真话的人,早在2009年出
根治强拆痼疾,取决于中央的决心和主管部门的问责力度,既要加大执法监督,也要改变固有的唯GDP政绩考核标准,加大民生指标,引导地方政府把发展注意力转移到探索有效社会管理模式上去    新拆迁条例实施半年后,中央开始清除执行层面的种种障碍。  近日,国务院法制办、住建部和国土资源部联合下发《关于做好有关征地拆迁的规章和规范性文件专项清理工作的通知》,要求地方查找今年1月21日实施的《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
二十出头“阿姨”萧娟拿着刘凯文交付的家钥匙每周上门三次,打扫房间、熨衣服,喂狗、遛狗。一个月领900元钱薪水。“除了我家,萧娟同时给四五家打工。很多都是雇主都是单身,要求干的活也多半是打扫卫生,偶尔做饭。”刘凯文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所知道的北京青年的生活状态。  平时上班很忙,刘凯文牵挂家里的萨摩。“我白天都不在,‘妹妹’会很寂寞”,刘凯文很喜欢这个叫“妹妹”的狗,可是每天萨摩吃什么、吃多少、什
温家宝2月27日在线与网民交流中透露,3月2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将审议提高个税起征点事项,国务院讨论决定以后,将报人大批准。“这条措施出来以后,会使整个中低收入的工薪阶层受益。”  去年全国“两会”期间,“个税起征点提升至5000元~6000元”是当时最热的议题。今年也不例外,个税改革又是“两会”代表、委员们讨论的焦点。  对于社会上再次热议个税起征点,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教授安体富向《中国新闻
也许要到多年后,人们才会明白网络之于汉语和中国社会的意义。就我粗浅的观察,它消解了某种不平等,而促进了上网冲浪者的人格觉醒。在权力资本、货币资本、知识符号资本面前已经习惯了矮人一头的人们,在网络上才发现,原来这些精英权贵们的德性世界多苍白可怜,虽然看起来唯彼作威唯彼作福,但真要说起话来,连普通人的“教养”都没有。  对汉语作家们来说,这是一个亟须要正视并救治的事实,否则汉语写作无论外表如何光鲜,仍
“我们会选择大型央企和国企合作,大家会遵守相同的游戏规则,不过,遵守法规的民企我们也欢迎。”在王老吉品牌回归广药集团100天之际,广药集团副总经理倪依东如是说。  8月22日,是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以下简称中国贸仲委)裁定生效后,王老吉品牌回归广药集团的第100天,这也是王老吉大健康公司(以下简称广药大健康公司)董事长吴长海压力最大的三个月。  在过去,王老吉曾经是广药集团1472个商标中
虽然朋克乐队Pussy Riot获得了许多关注,但因为宗教信仰复兴,俄罗斯支持她们的人并不多。  朋克乐队Pussy Riot的3个女孩玛丽亚·阿尔约齐纳、纳迪娅·托洛尼克娃、叶卡捷琳娜·萨姆泽维奇安静地坐在透明玻璃围成的被告席上,像好女孩那样。  5个多月来,针对这3个摇滚女孩的审判成为自俄石油巨头霍多尔科夫斯基被判入狱后,再次震动俄罗斯乃至西方世界的公审。  直至8月17日,莫斯科织工区法院最
北斗系统定位的不仅仅是“你在哪”“我在哪”的位置,她更是在传递着中国与中国人的一种感知;她给予的不仅仅是高精度的时间,微秒与纳秒间更多的是一种安全。    且看这样一篇前线手记:  2009年9月中旬,当年湘江战役战场硝烟再起,诞生于抗战时期,曾在“三保本溪,四战临江”和塔山阻击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以“打大仗、打硬仗,威震辽东”著称的广州军区某摩步师官兵飞渡湘江,千里跃进中原,打响“跨越-2009确
“11月5日清晨,奥巴马从他在芝加哥的家中醒来——这是两年来难得奢侈的一觉。今天,他没有急于出现在公众面前,但已经开始了全新的工作:11月5日,是赢得大选后美国总统交接期的第一天。”四年前,美国媒体这样描述奥巴马全新一天的开始。如今,他们不再好奇于这位总统的肤色、家族历史、偏爱吃什么样的早餐和怎样的办公环境。  “我们已经很熟悉他了。他用四年的时间证明,他不只是黑人总统,也是白人的,亚裔的,是美国
领导干部跟不上形势的发展,严重影响执政党的目标实现。为此,5年前中共中央新设了三所国家级干部培训学院。其中,中国浦东干部学院紧扣“时代性”和“国际性”,“实验性教学”走在全国前列,开设的“国际课程”也令人耳目一新。    司法部司法鉴定管理局局长霍宪丹2009年夏天来中国浦东干部学院(以下简称中浦院)接受培训时,课程是“提高依法执政能力”。一个月下来,他颇有收获,“这里既有国内的一流专家,又从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