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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区在近年来发展很快,正在成为苏州新的经济中心,随之带动人们生活的迁徙。“园区很现代化,商店种类多,停车比城区方便得多。”“园区整体感觉就很舒服,整个就很干净。”这是苏州人对园区的印象。
园区的发展带动商机,带动就业,也带动房价,“园区的房价又涨了”成为苏州人最常聊天的话题之一。黄金地段的房子在5万到7万一平,偏远一点也要3万到4万,而城区普通的房子在2万到3万,几十年前的苏州人是不能想象这种房价的,2000年以前苏州的房价只有1千到2千一平,偏远的区域甚至只有几百。 高昂的房价并未阻挡苏州人向园区迁徙。常年生活在苏州的万小迪说,“我们苏州人以前基本上都是在市里长大的,小时候你说去住新区、园区是很少很少的,长大你会发现所有的同学朋友都在外面(指新区和园区) 。”
人需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子。她不担心离乡,她担心的是自己看到的太少,知道的太少。
园区从前是苏州的郊区,1994年与新加坡共同合作开发建设,规划面积70平方公里。园区的开发使苏州城市扩张,苏州人生活范围扩大,这也得益于城市交通的发展,苏州地铁的建设更是助推器。
刚开始造地铁的时候,一部分老苏州人是反感的。对他们来说,苏州是座古城,规模适中,城市高架连接新区和园区,而在拥挤的城区有电瓶车就很方便,固定的生活模式和古城情节让他们对地铁有种天然的抗拒。
但对于年轻一辈,却大多是支持的。“蛮好的,觉得很新鲜。”“没有私家车,地铁对出行效率提升很多。”“很支持,缓解了交通压力。”
城市规模在扩大,外来人口在增多,城市交通压力也在变大。为了更好地连接苏州各个区域,又要避免马路拓宽破坏老城区的样貌,苏州成为全国第一个开通地铁的地级市,未来还会与上海地铁连网。
苏州在不断前进,一如蔓延的苏州地铁,苏州人生活的步调也随之加快,但节奏变快的苏州又变得似乎不那么安逸了。长期钻研吴越文化的朱天石说,“三十年之间,从一个大家每日小酒落日黄、听听评书看夕阳的状态,变成了每天都疲于奔命。”
与此同时,很多本土文化在逐渐消逝。朱天石认为,苏州的确有很多传统文化,但却没有融合到苏州人的日常生活中。苏州有园林和老街,有苏绣、昆曲、评弹、桃花坞木刻版画,它们变成了背景,变成了旅游景点,变成了点缀。
万小迪在苏州一家橄榄球俱乐部做少儿培训,她说现在很多小孩子都不会讲苏州话了。她遇到一个爷爷奶奶带大的小孩,习惯讲苏州话,可是学校里其他小孩子都不会讲苏州话,老师也不会讲苏州话,孩子因为无法表达而变得自闭。“我们作为苏州人来说,觉得还是蛮难过的。”
方言是一座城市文化的精髓,吴侬软语向来是苏州人的骄傲,但如果连方言都开始渐渐消逝,文化古城又如何以文化自居呢?
扩张的城市、加速的生活步调、日渐攀升的房价、昔日文化的流失,似乎都为苏州的安逸带来了变数。但也有人在外闯荡了几个年头,最终回到苏州,探寻那一份安逸的生活感。赵佳月和先生合开的“小日子生活馆”,便是他们对往日苏州的向往。
归 乡
当苏州人在向园区迁徙时,赵佳月和先生偏偏选在老城区买一套老房子。赵佳月是资深媒体人,在广州工作十年,在台湾旅行时被那里的民宿文化吸引,于是和决定和先生回到苏州开民宿。
去民宿拜访的这天是年初五,苏城正飘着细雪,昨夜已经下过一场雪了,所以老城区的瓦片屋顶上铺着薄薄的一层雪,平江路上商铺的蒸笼里蒸着海棠糕、梅花糕、小笼包,盖子一打开,白色的水汽冲上天空,和屋顶、树枝上的积雪连成一片。
民宿就开在拙政园和狮子林附近,是一栋沿河的老宅,赵佳月夫妻按照自己的心意将之打造成一个充满温度的地方。坐在民宿的客厅可以看到门前那条小河,有人划着乌篷船,水波荡漾开来摩挲着河边的老墙,墙上的青苔若隐若现。我想象着烟雨蒙蒙的时候,这就是一幅苏州的水墨画,这才是苏州,画里的苏州,书里的苏州,诗里的苏州。
赵佳月说一开始只是喜欢逛老房子,有了做民宿的想法后,就和先生在老城区一栋一栋看。从广州回到苏州,家人觉得要在园区买房子,但她在老城区买老房子的决心非常坚定。
“安逸点”是苏州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词,它不只是对安逸生活的向往,更常被拿来教化不守规矩的孩子,以及规劝那些躁动着、不安于此的人们。
“我觉得苏州老城有它原汁原味的生活,我以前在广州住的是高楼大厦,我去园区住跟在广州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回了苏州,肯定要找一个苏州本地化的地方。我们回到苏州后一直生活在老城里,偶尔去园区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差别特别大。”
在这里生活,还能经验到旧时的生活方式。民宿隔壁的阿姨要炖汤,会自己劈柴生煤炉,炉里加进黑漆漆的煤球,火星子就在炉子里乱窜。煤球烧尽后变成淡黄色,那时往往一锅浓浓的腌笃鲜也就熬好了。有些老人跟着子女搬去园区后,还是会长途跋涉去城区的老菜场买菜,那是他们戒不掉的生活方式。
有人说苏州人骄傲,江苏素来都有“苏南”“苏北”之争,苏州人从不会说自己是江苏人,一句“我是苏州人”道出骨子里的优越感。也有人说苏州人包容度高,因为吴越文化本身就有很强的包容性,现在苏州常住人口突破1000万,其中一大半都是外来人口,苏州人不排外。赵佳月则用保守来形容苏州人。
在苏州长大的小孩都有这种感受,江南的官商文化较重,父母希望孩子将来考公务员进事业单位,因为这样最稳,也符合苏州人一向追求安逸的生活方式。
苏州人不爱外出,即便外出,也出不了长三角。很多大学在外念书的苏州人,毕业后基本都会回到苏州工作。一方面这是因为苏州经济本身就很好,苏州人不需要在外面漂泊打拼,另一方面这也与苏州人的保守有关。
“安逸点”是苏州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词,它不只是对安逸生活的向往,更常被拿来教化不守规矩的孩子,以及规劝那些躁动着、不安于此的人们。而漂泊在外,也是种不安逸的表现。
赵佳月觉得不能因为苏州经济发达就不走出去看看。人需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子。她不担心离乡,她担心的是自己看到的太少,知道的太少。
而如今她回到家鄉,逐水而居,我问她是不是过上自己想要的小日子了?她停顿了一下,“相对来说自由一点,但是怎么说呢?觉得希望找到更多可能性,但是没有找到。我说不清楚,就是自我实现的可能性。”赵佳月说自己这两天也挺迷惘的,不知道。
离开民宿的时候雪已经变成雨夹雪,落在衣服上很快就化了,园林里的游客也散去了,商铺在一间一间打烊,老城一下子又变得安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