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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徐静蕾执导的电影《一个陌生人的来信》，改编自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同名小说。她似乎选择了一个讨巧的做法，借助于小说故事的精彩描写和对原著的近乎绝对忠实，使得这部电影获得了良好的口碑，也使得这部电影成了名符其实的闷片。相比之下，德国导演马克斯·奥菲尔斯1948年拍摄的Letter from an Unknown Woman则相对体现了导演对原著深刻的解读、思考。
关键词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电影 改编
“一部文学作品能够赢得经典地位的原创性标志是某种陌生性，这种特性要么不可能完全被我们同化，要么有可能成为一种既定的习性而是我们熟视无睹。”豍布鲁姆在他的《西方正典》中给出了这么一种方法。我们把它拿来做一部小说与两部改编电影的比较时，在从文本到影视的变动中，那种“既定的习性”由于相同故事底本和表现方式的差异而更容易被发现。当然，我们还必须认识到，“经典的陌生性并不依赖大胆创新带来的冲击而出”豎。
一
徐静蕾把整体背景直接移植到了民国时期，台词几乎就是直接搬用了张玉书的译文，把原文可以用画面替代的段落、可以用语气表示出来的词语，都省略了。徐静蕾在茨威格影响下的那种焦虑，使她不敢做出大的改动，害怕破坏了原著，而自己又不能重新构建。而奥菲尔斯则做了大胆的改写，试图冲破茨威格的影响，对经典做出一些自己的解读。至于这种解读能否成功摆脱了那种焦虑，我们可以再讨论。
对大多数人来说，怀旧情结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生活在一个并不那么尽如人意的时代。就像一个命运多舛的中年人怀念自己的懵懂时期，在经历了启蒙、救亡、混乱、杀戮、迷惘最终在摸着石头中迷失后，“民国”“五四”这样的字眼在是多么的诱人。那么，这个背景的改动，除了适合于叙事，并无新意。为了照顾文艺青年的心理承受能力，徐静蕾淡化了女主角的辛酸历程中不那么美好的事情和做妓女的事实，一厢情愿地拍出了一部“唯美”而扭曲的爱情剧。奥菲尔斯则无需考虑时代差异，但他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些。他把一个作家变成了电影更易于表现的钢琴家，他改写了女主角沦为妓女命运，女主人公的性格也有了很大变化，并突出了男主角这一主线，表现了与原著不同的主题。尤其是第一次恋情里，两个人吃饭、跳舞、“旅行”的场景，那种爱情的绚烂、愉悦表现了出来。
不过，徐静蕾以其细腻精致，还是增加了一些独有的亮点，比如在画面中加入的小女孩放风筝的情节，过年时候送饺子的故事，以及本剧中可谓点睛之笔的女主角与管家的相遇。原著中仅仅是轻描淡写，在影片中却被管家最后那个令人震撼的眼神演绎出了别样的滋味，相比于奥菲尔斯的扎实叙事，用老老实实用管家的书写和女主角的眼神、行为来演绎，还是要精彩得多，甚至这丝毫不逊于原著。电影中的戏剧性的冲突就完全体现在这里。奥菲尔斯为了增加男主角个性的饱满度，做了一些不必要的工作，比如开头和末尾的过多对话，不及徐静蕾用邮件的邮递细腻。其实，奥菲尔斯的电影已经有足够的细节支撑起这个男主角的性格。他增加和改动了许多情节，使故事更加完整流畅，戏剧的内部冲突和外部冲突交相辉映。
在演员的选择方面，我们或许可以将姜文与徐静蕾同样喜欢的王朔做一些联系，那就是一种痞气和流氓气。这与男主人公那种风流成性或许可以相符，但那种“年轻、漂亮，身体颀长，动作灵巧，英俊潇洒”，这些对一个毫无阅历的小女孩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姜文的眼镜什么也挽救不了。相比之下，奥菲尔斯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男主角，而且他似乎也没打算找原著那么一种女主角，而是让琼芳登从始至终表现了她的那种单纯、固执、对爱的期待。她在童年显得过于“老”，但很快就让人走出了那种不适。
不过，徐版中童年女主角的澄澈、儿子的童真烂漫、军官帅气宽容，虽然对故事并无多少增色，但在营造氛围方面还是有用的。尤其是管家，依靠演技表现得最为成功，短短的亮相，盖过了女主角。
至于音乐方面，《琵琶语》营造的那种心境与影片整体试图表达的感情相符。奥菲尔斯则不同，他明白自己是在拍电影，不是在糅合各种元素来表现清新文艺。他不需要音乐多么好听，只需要符合电影的精彩。
在摄影方面，徐静蕾的文艺气质依然表现得完美，不管什么场景，镜头的拉伸、移动，都是平缓的协调的文艺的。奥菲尔斯则利用镜头表现各个人物应有的心理，表现电影冲突中不同阶段不同的轻重缓急。
二
一部改编电影，导演与读者和观众并无多大区别，他们所做的就是把自己对小说进行解读，并利用影片表达出来。一个导演在面对一部优秀小说时，最先感到的是欣喜，随后便是一种焦虑——他能不能成功的表达出自己，摆脱原著的阴影，甚至焦虑自己能否拍出一部伟大的作品。至于最终能否摆脱这种焦虑，成功创作出经典，要取决于导演对陌生性做出的努力，取决于导演的文学修养、创造能力和驾驭能力，而不是忠诚度。
徐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没有那种焦虑，还要骄傲地喊出“与你无关”。如果它的受众是一个广泛阅读的群体，会不会还能对这样一部朗读配乐加配画作品好评如潮；一个文学修养稍高于徐静蕾，或者不至于解读出“我爱你，但与你无关”的观众，是否仍认为徐静蕾拍出了好片。一个女文青的文学梦想、爱情梦想和电影梦想，在一部闷片中混乱地体现出来。虽然打动了许多人，却不过是靠了朗读这么一个故事。
奥菲尔斯在讲故事时并不忠诚。他明白哪些东西能表现，哪些不宜。他增加了许多情节，使得故事更加完整有力，也充分变现了人物性格——虽然这种性格与茨威格要表达的已经不同。他把男主人公提升出来，引导观众认同他的理解。在奥菲尔斯的故事里，两次相遇，男主角的爱都是真诚的。一个迷惘的钢琴家，对生活毫无兴趣，导演无意谴责，他明白每个人的选择，都有着可能不为人知的原因。茨威格是个用文本讲故事的高手，他用文字烘托出气氛、表现心理；而奥菲尔斯是个用电影讲故事的好手，懂得取舍，明白电影与文本的不同。
分别用一句话概述三部作品的话：茨威格讲述了一个偏执狂但不至于变态的女人因为爱情造成的人生悲剧，偏重心理分析；奥菲尔斯讲述了更常见的故事，一个女人在面对爱情时的固执和她的爱情悲剧，偏重于普遍性；徐静蕾试图重现茨威格的故事，偏重于“文艺”，却最终表现出了一个女人的心理变态。毕竟，十个修长的指头凑起来，并不一定就是双漂亮的手。
关键词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电影 改编
“一部文学作品能够赢得经典地位的原创性标志是某种陌生性，这种特性要么不可能完全被我们同化，要么有可能成为一种既定的习性而是我们熟视无睹。”豍布鲁姆在他的《西方正典》中给出了这么一种方法。我们把它拿来做一部小说与两部改编电影的比较时，在从文本到影视的变动中，那种“既定的习性”由于相同故事底本和表现方式的差异而更容易被发现。当然，我们还必须认识到，“经典的陌生性并不依赖大胆创新带来的冲击而出”豎。
一
徐静蕾把整体背景直接移植到了民国时期，台词几乎就是直接搬用了张玉书的译文，把原文可以用画面替代的段落、可以用语气表示出来的词语，都省略了。徐静蕾在茨威格影响下的那种焦虑，使她不敢做出大的改动，害怕破坏了原著，而自己又不能重新构建。而奥菲尔斯则做了大胆的改写，试图冲破茨威格的影响，对经典做出一些自己的解读。至于这种解读能否成功摆脱了那种焦虑，我们可以再讨论。
对大多数人来说，怀旧情结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生活在一个并不那么尽如人意的时代。就像一个命运多舛的中年人怀念自己的懵懂时期，在经历了启蒙、救亡、混乱、杀戮、迷惘最终在摸着石头中迷失后，“民国”“五四”这样的字眼在是多么的诱人。那么，这个背景的改动，除了适合于叙事，并无新意。为了照顾文艺青年的心理承受能力，徐静蕾淡化了女主角的辛酸历程中不那么美好的事情和做妓女的事实，一厢情愿地拍出了一部“唯美”而扭曲的爱情剧。奥菲尔斯则无需考虑时代差异，但他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些。他把一个作家变成了电影更易于表现的钢琴家，他改写了女主角沦为妓女命运，女主人公的性格也有了很大变化，并突出了男主角这一主线，表现了与原著不同的主题。尤其是第一次恋情里，两个人吃饭、跳舞、“旅行”的场景，那种爱情的绚烂、愉悦表现了出来。
不过，徐静蕾以其细腻精致，还是增加了一些独有的亮点，比如在画面中加入的小女孩放风筝的情节，过年时候送饺子的故事，以及本剧中可谓点睛之笔的女主角与管家的相遇。原著中仅仅是轻描淡写，在影片中却被管家最后那个令人震撼的眼神演绎出了别样的滋味，相比于奥菲尔斯的扎实叙事，用老老实实用管家的书写和女主角的眼神、行为来演绎，还是要精彩得多，甚至这丝毫不逊于原著。电影中的戏剧性的冲突就完全体现在这里。奥菲尔斯为了增加男主角个性的饱满度，做了一些不必要的工作，比如开头和末尾的过多对话，不及徐静蕾用邮件的邮递细腻。其实，奥菲尔斯的电影已经有足够的细节支撑起这个男主角的性格。他增加和改动了许多情节，使故事更加完整流畅，戏剧的内部冲突和外部冲突交相辉映。
在演员的选择方面，我们或许可以将姜文与徐静蕾同样喜欢的王朔做一些联系，那就是一种痞气和流氓气。这与男主人公那种风流成性或许可以相符，但那种“年轻、漂亮，身体颀长，动作灵巧，英俊潇洒”，这些对一个毫无阅历的小女孩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姜文的眼镜什么也挽救不了。相比之下，奥菲尔斯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男主角，而且他似乎也没打算找原著那么一种女主角，而是让琼芳登从始至终表现了她的那种单纯、固执、对爱的期待。她在童年显得过于“老”，但很快就让人走出了那种不适。
不过，徐版中童年女主角的澄澈、儿子的童真烂漫、军官帅气宽容，虽然对故事并无多少增色，但在营造氛围方面还是有用的。尤其是管家，依靠演技表现得最为成功，短短的亮相，盖过了女主角。
至于音乐方面，《琵琶语》营造的那种心境与影片整体试图表达的感情相符。奥菲尔斯则不同，他明白自己是在拍电影，不是在糅合各种元素来表现清新文艺。他不需要音乐多么好听，只需要符合电影的精彩。
在摄影方面，徐静蕾的文艺气质依然表现得完美，不管什么场景，镜头的拉伸、移动，都是平缓的协调的文艺的。奥菲尔斯则利用镜头表现各个人物应有的心理，表现电影冲突中不同阶段不同的轻重缓急。
二
一部改编电影，导演与读者和观众并无多大区别，他们所做的就是把自己对小说进行解读，并利用影片表达出来。一个导演在面对一部优秀小说时，最先感到的是欣喜，随后便是一种焦虑——他能不能成功的表达出自己，摆脱原著的阴影，甚至焦虑自己能否拍出一部伟大的作品。至于最终能否摆脱这种焦虑，成功创作出经典，要取决于导演对陌生性做出的努力，取决于导演的文学修养、创造能力和驾驭能力，而不是忠诚度。
徐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没有那种焦虑，还要骄傲地喊出“与你无关”。如果它的受众是一个广泛阅读的群体，会不会还能对这样一部朗读配乐加配画作品好评如潮；一个文学修养稍高于徐静蕾，或者不至于解读出“我爱你，但与你无关”的观众，是否仍认为徐静蕾拍出了好片。一个女文青的文学梦想、爱情梦想和电影梦想，在一部闷片中混乱地体现出来。虽然打动了许多人，却不过是靠了朗读这么一个故事。
奥菲尔斯在讲故事时并不忠诚。他明白哪些东西能表现，哪些不宜。他增加了许多情节，使得故事更加完整有力，也充分变现了人物性格——虽然这种性格与茨威格要表达的已经不同。他把男主人公提升出来，引导观众认同他的理解。在奥菲尔斯的故事里，两次相遇，男主角的爱都是真诚的。一个迷惘的钢琴家，对生活毫无兴趣，导演无意谴责，他明白每个人的选择，都有着可能不为人知的原因。茨威格是个用文本讲故事的高手，他用文字烘托出气氛、表现心理；而奥菲尔斯是个用电影讲故事的好手，懂得取舍，明白电影与文本的不同。
分别用一句话概述三部作品的话：茨威格讲述了一个偏执狂但不至于变态的女人因为爱情造成的人生悲剧，偏重心理分析；奥菲尔斯讲述了更常见的故事，一个女人在面对爱情时的固执和她的爱情悲剧，偏重于普遍性；徐静蕾试图重现茨威格的故事，偏重于“文艺”，却最终表现出了一个女人的心理变态。毕竟，十个修长的指头凑起来，并不一定就是双漂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