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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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阳山歌
  嗯唷斫竹,嗬哟嗨!
  嗯唷削竹,嗬哟嗨!
  嗯唷弹石、飞土,嗬哟嗨!
  嗯唷逐肉,嗬哟嗨……
  6000多年来,这首从心底里迸发出来的《斫竹歌》,一直以嘹亮的嗓音、有力的节奏,像条河一样在河阳山下奔流不息,即使在工业化空前高涨的今天,依旧保持着清澈如画的安静与美丽。
  山歌好比春江水,村前屋后满天飞。
  在中国所有的山歌中,产生于春秋以前远古时代的《斫竹歌》,恐怕是最古老的山歌之一了,相传它比黄帝时期的《弹歌》还要早。千百年来,悠扬的曲调,通俗的唱词,伴着一弯春水,一路向前,浪涌潮騰。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先民,在河阳山下过着与世隔绝的单调生活,仿佛远离凡尘嚣喧,
  置身于世外桃源。然而,为了生存,先民们不得不同大自然进行一场不屈不挠的抗争。艰辛与苦难,欢乐与喜悦,伴随刀耕火种在胸中一起迸发,像江水一样奔流不息,款款而去,并在山下的小村留下了一串串悦耳动听的声音。有时,它是嫩绿的春色,宛转的江流;有时,它是半开的花蕾,清脆的鸟鸣。大自然的天籁之音,踩着石径,迎着晨风,来来回回,一路而歌。
  这是山的脚下,这是歌的海洋。走进这块神秘的土地,处处都有山歌在流淌。在这里,人们劳动要唱,礼尚往来要歌,婚丧娶嫁要哼,谈情说爱要吟。或喜或悲,或乐或忧,让先民们都歌的心中找到了最好的表达方式。
  有时,人在山中唱,听者云深不知处;声越树梢传入耳,歌者不知在何处。不管是有意唱的,还是无意哼的,不管是劳动之歌,还是爱情之吟,都饱含着一腔浓浓的情意。
  站在船上,游在河中,顺着歌声眺望,两岸的一座座村庄,桃花朵朵,杨柳依依,犹如无数位窈窕的村姑,以不同的姿态伫立在河边,倒影在河,清澈如镜,呈现出迷人的风姿。
  “三月春头,磨骨逐鱼。鱼伴草滩,当用竹篓。”从春到秋,又秋到春,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这里耕作,生生不息。聪明绝顶的河阳人,把动物的肢骨磨尖,装在从山上砍下的竹竿,当鱼叉用,在史前学会了如何磨骨逐鱼,然后用歌的形式,把这种古老的生活方式传承至今。
  凡是在河阳山下长大的孩子,都能唱上几句。脱口而出的山歌,成了河阳人的精神粮食,成了河阳人的附体魂灵。没有歌,似乎这里的一切,就会暗淡无光,即使艳阳高照的当头,也会失去光泽。山连着山,水连着水,在山水之间,山歌就在这块依山傍水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
  让劳动在此生根,让爱情从此发芽。同大多数山歌一样,在成千上万首的河阳山歌中,情歌的数量也相当多,可谓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结识私情隔条河,
  手攀桃树望情哥。
  娘问囡女看点啥?
  对过桃花能样多。
  每到春天,风和日丽,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总要偷偷地溜到河阳桥旁,你哼一句,我和一声,你方唱罢我登场……这种以对歌的方式来撩妹,远比今天的小鲜肉们以微信来撩妹要浪漫得多。如果说《结识私情隔条河》,是那些结实的汉子赤条条的情;而《歌声引出俏情郎》则是那些多情的姑娘意绵绵的恋。
  习俗源于何时,传说很多。但传说最多的,还是以号子对山歌。早年,先民们耕作时哼一声号子解闷,隔壁乡邻也跟着一声号子呼应。你哎唷,他杭唷,两人在号子声中越对越有劲,不知不觉就日落西山,收工而归。后来,又逐渐发展成一人哼,十人和,百人观的大场面。为了使唱山歌越唱越有劲,再后来又发展到一首对一首,一村对一村,男女歌手坐在野花盛开的田埂边、河岸上对。
  此起彼伏的歌声,随着弯弯曲曲的河水连绵不断,一波推着一波,一浪拥着一浪,铺展着,绵延着,将这里的山山水水严严实实地覆盖了。歌者满心欢喜,听者流连忘返,甚至提壶带饭。由于有了对歌的习俗,于是唱山歌的人便越传越多,越唱越多,越唱越好。
  就这样唱,风里唱雨里唱,岸上唱坎下唱,唱出了河阳人一代又一代的酸甜苦辣,唱出了河阳人一代又一代风风火火的五彩人生。奔流不息的小日子,在山歌中一页页掀开,缤纷的梦在炊烟后面云起云落。千百年来,遍布河阳山周围的唤英台、山东塘、送皇泾、东塘、西塘、下街坊、船抵桥、大航桥、三丈浦、阳四浜、吴下浜、让塘、柴场河、皇泾塘等千年对歌场,成了人们争相赴约的好地方。
  那山,那水,皆入诗;那爱,那情,皆入歌。虽然有些山歌有点土,甚至土得掉渣,但你却能闻到泥土的芳香;虽然有些山歌有点俗,但俗也俗得你回味无穷。不需要修饰,不需要加工,就像山涧的清泉,偶尔有几片落英撒下,尽管不够纯净,却依旧溪水潺潺,情亦浓浓,意亦融融。它没有限制,没有约束。走着唱,蹲着唱,坐着唱……一人可独唱,两人可对唱,多人可合唱,男女可和唱,真可谓形式多样,无拘无束,完全不受任何唱法的干扰,就像河水一样,顺着河岸,随意奔流,宛延而去。
  山歌好比春江水,春光满嘴多明媚。每支山歌都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每个传说都是一首美丽的诗……在吴侬软语滋润中哺育了一代又一代河阳人。
  周家码头
  周家码头,是泊在凤凰山脚下的记忆深处一叶小舟。
  像大多数江南小镇一样,凤凰山脚下的周家码头,也是起源一户人家的迁居。据说,270多年前的乾隆年间,一条自江阴北漍摇来的小船,机缘巧合泊在了四季通衢的小河浜前,船上一户以制笔为生的周姓人家,见这河浜风光秀美、水土肥沃,一时兴起,便把家安到了此处。这一户周姓人家正是这里的第一代村民。落地生根,几年后,罕有人烟的小河浜一下子成了热闹的小市井。后来,有好事的乡邻,给小河浜起了个名字,叫做“周家宕”。
  在江南,叫宕的地方特别多。从字面上看,宕好像与村落有关,但字典上没有查到这方面的意思,不过,清代陈昌治在《说文解字》里对“宕”的解,解释为“过也,曰洞屋”。既然与屋相关,这就不费解了。
  家业兴旺的周家,在第四代的时候,沿河驳岸,建街铺房,一时间,打铁的、榨油的、卖酒的、卖肉的、卖鱼的… …纷纷迁入,一条不到300米长的小街摆满了繁华与热闹。在此过往的船只,给周家宕带来了新的生机,昔日荒凉的小河浜就成了颇为活跃的小码头。   这便是周家码头的由来了。虽然传说色彩较为浓厚,但周家码头的起源、兴盛和繁荣,的确与周姓人家有关。南来北往的船只,将小镇从自给自足的农耕时代带入了群居交易时代。当时,来自常熟、无锡、江阴的药材、木材、土纸、茶叶和烟土,不由自主地在此停驻了脚步。粉墙黑瓦,石板小巷,从码头蜿蜒而来,南来北往的小船长龙般靠进码头,三三两两的人群,一拨一拨地从船头涌向小街。卖酒的、送货的、喝茶的,从小小的码头,一直逶迤至街头尽处。不管你想买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铁锅铝盆衣裳架,只要在码头一走,总能满载而归。
  生活条件渐渐起色的人们,开始享受新的生活。上街喝茶,总要穿上绸布的长衫,带上一把折扇,端起大碗,在茶馆里坐上半天;买布时,总要带上一家老少一起挑选料子,会过日子的媳妇们选来选去,还是价格较便宜的那种。一来二往,船家们就更勤快了,三头两头往这儿跑,有时,还会碰到店主拉着不放,非要敬上几杯不可。这时候,总见船家折身回船,拎上一条鱼,同店家换酒喝。三两位船家,坐在一起,总要喝两杯,从南聊到北,尽兴之处,还要划拳猜令,一口比一口大,一杯比一杯多。当然,也有因为吃酒吃得不开心的事,但那也是少数。就像小镇一样,只要你生活在开门七件事中,总归有烦恼,开心的,不开心的,快乐的,不快乐的,时常与你纠结一起。
  满街的热闹和喧嚣,让你感到生活在这里的人颇为幸福。人生在世,即使在不快乐的状态下也是幸福的,因为我们活着,活着就意味着幸福。当那些膀粗腰圆的船家,从歪歪斜斜的酒肆步入码头时,两边的摊主就会拱手相送,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客人,一律笑脸相送,听老一辈人讲,这叫生意相互照应,不像今天的生意人,相互惡意竞争,甚至相互诋毁。男人们会递上一杆烟,问,要不要来一口;女人们则意味深长,不声不响,偷偷地瞄一眼。偶尔,有略施粉黛的老板娘,丢下一眼暧昧的眼神。耐人寻味的迷离与意愿,让码头活得实在,有滋有味。
  晚上,喧嚣了一天的码头开始安静了。静静的月光,恍如青青的面纱,静悄悄的小河,只有潺潺的河水,郁郁葱葱的草丛里,偶尔传来一两声啾啾的虫鸣,伴着巷子深处的孩子们不知疲倦的打闹,翻去了平凡而烦躁的一天。不过,夏天的夜晚最热闹,光着膀子的男人坐在院子里,手持一把破旧的蒲扇,哗哗啦啦为熟睡中的妻儿驱赶蚊虫。夜,渐渐深了,码头在黑夜中沉睡了,整个村庄似乎笼罩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让你看不透它的模样,听不清它的低吟。
  码头本来就不神秘,看清与看不清,听见与听不见,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我感觉。感觉是天生的,也是与生俱来的,就像这个小村一样,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在此定居后,便开始逐渐磨合。大家共用一个码头,有时为了争靠一只船而相吵,有时为了邻里照应而握手言好,没有对也没有错的生活,给码头的第二天注入了真诚与宽厚、与人为善的内涵。
  清晨一到,随着一声鸡鸣,家家户户的女人、男人、孩子、老人,便纷纷从各自的屋子钻出来,提桶挑水的,洗衣淘米的……一幅生机勃勃的乡村图,跃入眼前。碧波荡漾,阳光洒在水上,映衬在姑娘们脸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里的动人画面,不止一次地在这里上演,但成功的很少。在过去,男大当家,女大当嫁,大多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中完成华丽的转身。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村子里有人婚嫁,码头上就有人贴上大红喜字,无论是娶媳还是嫁女,人们一律踩着喜字行走,也许这是码头人特有的淳朴、诚挚的心愿了!
  一年到头的日子,仿佛是条长长的河,缓缓地、平静地流淌着。每个季节,便是船上的橹。当橹轻扣水面,吱嘎吱嘎摇的时候,你的心便安定下来了,一年差不多就过去一半了。层层波浪,让船儿走得更快,让小镇与时光离得更远。整个世界似乎都静谧了,惟有桨与水在窃窃私语,耳鬓厮磨。
  船去人空,码头仍在,但却是寂寞的。特别是在现代商业社会里,周家码头早被淘宝、京东、“互联网 ”这些新模式淘汰下来,日渐冷落,但它却不肯退出这个舞台,即使是在今天,在道路交通十分便捷,汽车、摩托车、电瓶车一应俱全的情况下,早已退役的码头,依旧站在我们的背后在为我们祝福。
  如今,一切恍如隔世,早已失去旧年光鲜色彩的小镇,已很难想像它当初的繁华与兴旺。周家码头,如同时间之河上的一条船,满载着周氏家族、过往行人的烦心琐事,也像当初一不小心搁出码头一样,在今天的河滩上搁浅,散落在凤凰山的乡野,废弃在镇边,就像我们的至亲至爱,即使离开多年,仍旧令人难以忘怀。
  凤凰豆腐
  在我看来,凤凰豆腐就像一位来自乡间的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清新质朴的美。这是种内在的美,需要你用心去品味,才能体会。在大多数人看来,把豆腐比作一位女人有些“出格”,但有些人在品尝凤凰豆腐时,的确会冒出这种荒唐的念头,很随意,似乎很不雅观地将凤凰豆腐与女人扯在一起。
  有一次,江西的作家和河北的作家来江南相聚,宴席,他们在互敬了一杯酒后,拿起筷子不约而同地给对方夹了块豆腐,坏坏地笑道,“吃块豆腐”,席上的大家呵呵哈哈一阵轰笑。脖子一仰,一杯酒下肚。
  将女人与豆腐扯在一起,非我等小辈创意。早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鲁迅和茅盾先生就分别在《故乡》和《子夜》中,将女人与豆腐联系在一起。记得,鲁迅先生在小说《故乡》里,将杨二嫂称为“豆腐西施”,表面上是赞美她年轻美貌,实际上是另有含意。茅盾先生则更为明了,他在《子夜》十三里说:“你不要慌,我同女人是规规矩矩的,不揩油,不吃豆腐。”他把调戏占女人便宜叫做“吃豆腐”。难怪二兄在席间,要请对方“吃豆腐”。
  赣、冀一南一北几位仁兄在席间的揶揄,幽默,在无意间加深了我对凤凰豆腐的理解。晶莹剔透,宁静安逸,没有一点杂质的凤凰豆腐,的确给人一种清灵,温柔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与江南的山有关,也与江南的水有关。女人是水做的,豆腐是水做的。就水字而言,豆腐与女人真有共性的地方;江南水乡天生丽质的秉赋,实际上让凤凰豆腐在百年间不知不觉地赋予了一种女性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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