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月色》中“的”字的妙用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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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朱自清先生的代表作《荷塘月色》一向以语言优美著称,而余光中先生曾撰文批评朱先生“的”字短语用得太多,显得累赘。究竟是朱自清先生在运用语言时犯了错误,还是余光中先生的批评有失公允,应该是一个值得细细思考的问题。
  关键词:“的”字用法 意境美 音乐美 结构美 时代性
  
  一、引言
  
  朱自清先生的散文代表作《荷塘月色》在中学语文课本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长盛不衰,这与先生散文的语言功力是分不开的。在日常教学中,教师们大多是从其结构美、意蕴美、语言美等方面进行评析。但是,似乎还是偏重于在宏观的层面上对文章进行解读,往往忽视了对一些细节的思考。
  当我们对《荷塘月色》再进行一番细致地审视后,会发现这样一个特别的也是经常被我们忽略的,或者说是“见怪不怪”的现象。文中的“的”字以及“的”字所引领的定语的运用其实是特别值得我们研究的。请看下面一段经常作为重点分析的语段:
  “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愣愣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我们对这段文字司空见惯,殊不知对这段文字中的几个“的”字的用法曾有另一位名家提出异议。余光中先生在他的《中文的常态与變态》中有这样一段评介:“一碰到形容词,就不加思索,交给‘的’去组织,正是流行的白话文所以僵化的原因。白话文所以啰嗦而软弱,虚字太多是一大原因,而用的最多的虚字正是‘的’。学会少用‘的’字之道,恐怕是白话文作家的第一课吧。其实许多名作家在这方面都很随便,且举数例为证:(一)月光是隔……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第一句的‘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和‘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都是单调而生硬的重叠。用这么多‘的’,这有必要吗?为什么不说‘参差而斑驳’呢?后半句的原意本是‘弯弯的杨柳投下稀疏的倩影’,却不分层次,连用三个‘的’,读者自然会分成‘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 ”[1]按照余光中先生的说法,朱自清先生在作品中犯了“的”字用的过多,显得累赘的毛病。同时,过多的“的”字很可能会给读者造成阅读上的分离感和意识上的不连贯。那么,我们在教学中是否思考过:朱自清先生的“的”字真的多余吗?还是另有玄机?
  作为一代散文大家,朱自清先生对语言的严谨和锤炼向来为大家津津乐道,应该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这应该是朱自清先生运用语言的一种技巧,并且经过自己的深思熟虑,同时考虑到散文语言的特点而“故意为之”的。
  众所周知,散文的语言美历来是文学界研究的重点,在教学中对散文进行分析时,也经常提到散文语言的特点——“三美”,即意蕴美、音乐美和结构美。鲁迅先生在《汉文学史纲要》中指出:“故其所函,遂具三美:意美以感心,一也;音美以感耳,二也;形美以感目,三也。”闻一多先生也曾认为散文语言有三美——绘画美、音乐美、建筑美。提法不同,但是所表达的观点是一致的。“意美”对应的是“绘画美”,也就是“意蕴美”或“意境美”,因为中国的古典绘画讲究“留白”,其实就是用写意的手法创设意境美,“所谓写意原来是中国画中的一个概念,它要求作者在体悟和理解对象的基础上,抓住对象的主要特点加以夸张变形,不求形似而求神似,力图写出主体在客体那儿悟出的精神特征”[2];“音美”对应的是“音乐美”,语言和音乐一样,应讲究节奏感,抑扬顿挫,有跳跃性;“形美”对应的是“建筑美”,也就是“结构美”,使语言的组织结构也能够像金字塔一样拥有建筑的辉煌之美。
  在朱自清先生的这段文字中,我们可以体悟到这三种美的完美融合。而相对于本文所强调的“的”字用法,我们要重点谈一谈朱自清先生散文语言的“音乐美”与“结构美”。
  
  二、“音乐美”:高潮迭起
  
  秦牧说:“文采,同样产生艺术魅力和文笔情趣。丰富的词汇,生动的口语,铿锵的音节,适当的偶句,色彩鲜明的描绘,精彩的叠句……这些东西的配合,都会增加文笔的情趣。”试看这段文字中的这几句:“高处丛生的灌木”,用了一个“的”字短语为定语;“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用了两个“的”字短语为定语;“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用了三个“的”字短语为定语。定语数量的多少不一,长短搭配,给人一种音乐上的节奏变化之感。我们知道,作为音乐,音节的长短变化能够很好地体现节奏的抑扬顿挫,很少能够听到每句都用一个音调,音节长短相等的歌曲。即使是在古代诗词的吟诵之中,虽然对偶句居多,但吟唱时的音乐也必须注意长短的配合。更何况是白话散文,“的”字短语数量的逐渐增加,会给人一种音节的跳跃感,就好像歌曲逐渐走向高潮。作者情绪的逐渐高昂,也体现在语言的多变之中。朱自清先生正是在《荷塘月色》中注意到了散文语言的“音乐美”,才造就了经久不衰的言语魅力。
  
  三、“结构美”: 统一和谐
  
  语文教育专家魏本亚先生在其新作《语文教育研究方法论》一书中对此有这样的精彩论述:“朱自清在‘灌木’之前用了一个‘丛生的’,在‘黑影前’用了‘参差的斑驳的’,在倩影的前面用了‘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如果用阶梯排列,我们会发现这是如此的美妙”。[3]紧接着,魏本亚先生给出了一幅非常直观而形象的结构图:
  丛生的灌木
  参差的斑驳的黑影
  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4]
  从这幅结构图中我们不难看到朱自清先生在语言的“结构美”上着实下了一番苦工,这似乎正是象征着古埃及文化的经典之作——金字塔,而这种结构的表现方式,也正预示着中国散文语言“金字塔”的诞生。
  如果按照余光中先生的“修改稿”来排列,应该是这样的结构:
  丛生的灌木
  参差而斑驳的黑影
  弯弯的杨柳投下稀疏的倩影[5]
  看上去似乎结构没有变化,但是,后两句的修改却破坏了整个结构形式上的统一与和谐。余光中先生只看到了后两句,却没有把第一句联系起来看,犯了一个“断章取义”的错误,误读了传世的佳句。
  四、“时代性”:言语尝试
  除此之外,朱自清先生的语言风格也是这种表述方式的原因之一。“一个人的语言风格的形成离不开时代的要求。朱自清生活在需要新文学的时代,需要用白话写作的时代。这个时代许多作家语言很随意,甚至不符合现代的语言习惯,这是时代使然。”[6]朱自清先生说过:“他(鲁迅)说欧化文法侵入中国白话的大原因不是好奇,乃是必要。要话说得精密,固有的白话不够用,就地采取些外国的句法。这些句法比较的难懂,不像茶泡饭似的可以一口吞下去,但补偿这些缺点的是精密。”[7]这个时期的作家的散文语言固然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甚至不合乎当代的语法,但是,考虑到时代的因素,也是可以理解的,而我们对于作家的语言的探讨也更应该首先考虑时代性,而朱自清先生的“的”字引领的不同长度的定语结构正是在大的时代背景下一种有益的言语表现形式的尝试。
  当然,“音乐美”与“结构美”的运用更是为了表现“意境美”,而朱自清先生的确也通过自己富有魅力的语言(特别是“的”字结构的妙用)给我们营造了“月夜荷塘风情图”。
  
  参考文献:
  [1]余光中.余光中集[C].天津:百花出版社,2004.
  [2]江南.汉语修辞学的当代阐释[M].徐州:中国矿业大学出版社,2001.
  [3][4][5][6]魏本亚.语文教育研究方法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7]中央教科所.朱自清论语文教育[C].郑州:河南教育出版社,1985.
  
  (刘嘉铭 江苏联合职业技术学院徐州医药分院 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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