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蓝印花布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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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家萍,70年代生人,安徽省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二水中学纪事》,中短篇小说《红灯·绿灯·黄灯》等,发表散文作品百万余字,在《华商报》等多家报刊开有专栏。
  
  窃以为,才女要嫁必须嫁完全的学者——不官本位,无商贾的精刮,不匠气,术学有专攻,有着赤子之心的才子。惟有如此,才女的读书生活才能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可持续”对才女尤为紧要,为人妇而能学业精进,那是才女的造化,撇开自身不懈努力不提,爱人必定劳苦功高——可恨古今多少才女都被雪藏在庸常的婚姻里,多少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常坠向低级生育机器加高级带薪保姆的谷底。固然是自家不争气,背后必有一张可憎的男人的面目。
  常与刚出校门的大学毕业生笑谈:读过书,且想将读书进行到底,便不宜嫁给官僚与商贾。在那里书只是精神的装潢。血脉里融入书香味的女子再标榜金钱主义也是有限的;骨子里还是书蠹,惟读书是务。当然,一度的迷失也是有的。徐志摩在物质上主张平民主义,在精神上主张贵族主义。我心亦然。李清照与赵明诚赌书泼茶,千百年来传为美谈。然,李清照的妩媚笑脸里总闪烁着赵明诚的一张勉为其难的苦脸……绝对包容且欣赏才女的才子多么难能可贵。
  学者伉俪,黄金搭档。民国以来,钱钟书和杨绛是最突出的一对。1932年3月,清华古月堂门口,杨绛与钱钟书初见。青布大褂,毛布底鞋,戴一副老式大眼镜的书生钱钟书,在杨绛眼中:眉宇间“蔚然而深秀”。这个词用得真好。欧阳修用来状琅琊山的幽深秀美,此处形容才子的天然神韵最是熨帖。经过书香的长期熏陶,才子的脸上的确会有异相的。我端详钱钟书的照片,亦有此感。才女需要这种精准目光。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订婚。”她接口:“我也没有男朋友。”两下释然。澄清误解,清清白白的身家,干干净净的交往。开场白令人莞尔,最可羡慕的却是牛津共读岁月。
  1935年9月,钱钟书入埃克塞特学院攻读文学学士学位。杨绛在牛津大学旁听,自修西方文学。他常穿飘黑带的黑布背心去上课,到院食堂吃晚饭。Bodleian Library——牛津大学总图书馆,藏书五百万册,手稿六万卷。两个书虫进去岂不饱蠹?杨绛订课程表,从乔叟开始,一个一个经典作家按照文学史往下读。后来读法国文学也是如此,按文学史先后一个个读。在牛津和巴黎,两颗心灵,两个世界,相互交流,彼此对接,皆受益匪浅。这样的交流是乐事、趣事,亦是雅事。钟书评论诗与文都专长。杨绛一直自觉地捍卫自己新鲜的见解,坚持先读原著,有心得,再读评论。钱钟书读到好书,也介绍杨绛读。
  两人比赛谁读的书多,年终结算。更有浓墨涂脸、教唱元曲等自娱活动。这样纯粹的读书生活真令人羡煞。
  回国,钱钟书去西南联大,杨绛带女儿留守上海,坚持出去工作。公公钱基博认为钱家媳妇应老老实实留在家里,但杨绛反抗了:“我一个堂堂大学生,难道要给你们家当不要钱的老妈子!”钱钟书回上海潜心写作,杨绛退做“灶下婢”,也未闻忘记阅读与写作。在工作和家务的间隙写了好几个剧本。
  杨绛为人为文皆“干净”,却也不避尘世烟火。真是难得。杨绛自觉地远离政治与权力,身处逆境,安心“做零”,乐于“隐身”,是情怀,更是境界——“隐身衣的料子是卑微,身处卑微,人家就视而不见,见而不睹。”“隐身人”其实最厉害,洞察世态百相人情文章尽入法眼。
  钱钟书任职文学所,携杨绛同进同出,权不管身后弹落多少眼珠!杨绛下乡锻炼,钱钟书每日一信,字字相思,权作她心灵的下午茶。钱钟书有誉妻癖,他眼里的杨绛“绝无仅有地结合了各不相容的三者:妻子、情人、朋友”——拥有这样的妻子或丈夫,岂非人生一大幸事!
  钱杨二人,共同营造了最干净的婚姻。钱钟书如是总结:1、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2、我娶了她几十年来,从未后悔娶她;3、也从未想要娶别的女人。朴实至此,却有别人跨不上的槛,无法攀越的高度。曾以此为标准问询多对夫妻,皆摇头,曰:看似松泛,实则过于严苛,能符合一项已属奇迹,更何况三项!对照民国以来诸多才子佳人搭档,令人感慨。
  以书怡情的女人最美。杨绛的书读得尤为彻底,她从不给自己不读书的借口,无论是蜜月还是为人母,甚至是文革期间,提笔写诗,箸笔做饭。读书与生活两不误。这样的婚姻才抵达张中行所谓的“可意”的境界吧——灵魂的双人舞。
  想到蓝印花布:摆在案头作清供,作艺术养眼养心;或作头巾、披肩或量体裁衣,亦最为养身舒心。而钱杨经营的婚姻也是蓝印花布,棉质,白地蓝花,积淀着历史的厚重,散发着太阳的清芬,是绚烂之后的平淡,真正的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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