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爷爷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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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白伟志 rwzkwzb@126.com
  爷爷在春节前走了,我只是自私地想:世界上宠爱我、以我为骄傲的人又少了一个。爷爷已经90岁,晚年身体还算健康,并没有经受太多疾病的痛苦,寿终正寝和瓜熟蒂落一样自然。
  爷爷胃口一直不错,喜欢自斟自饮,每天中午都要来上一大杯老白干。只在一个月前突然喝不了酒,一喝就咳嗽,姑姑怕他呛到,就那么断了这个习惯。这几年他由每天拿着马扎去外面溜达一阵坐一阵,见人爱说那些老黄历的故事,变为整日在家看电视、昏睡,以及看着电视昏睡,一言不发,再到人生最后的几个月,双腿发软,整个人起不来了,终日在床上躺着,用上了尿不湿。
  我在网上买的那3包成人尿不湿还没有用完,他就已经去了,猝不及防却也在意料之中。清晨5点钟左右合上了双眼,上午就送去火化了。这些是妈妈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她还说,你不用专程回来了。前一段爷爷身体开始衰弱时,我打算回去看看,可手头有一些工作,似乎脱不开身,侥幸想着:就快放假过年了,他总能再撑一阵的吧。可他还是没撑多久,立春一过,他就走了。
  夏天我回了一趟老家,每一次回去都像是一场新的作别。故乡的村子要拆迁,这是规划中的,就是这几年内注定发生的事情,爷爷年事已高,哪一天离去都不奇怪。奶奶去世后,爷爷独自一人,又多活了十几年,活成全村年纪最长的人。前些年,他在我家过冬时碰见村里的老熟人,提起奶奶,还会抹眼泪,渐渐地,他的同龄人都被岁月收走,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像草原上一头孤独的老年狮子。他越来越糊涂,张口就问我们对门70岁的张奶奶:你八十几了?他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年纪,甚至比他还大。等到他最后的日子里,他说自己60岁。我记事起他就是60岁,直到现在我回想起他,印象最深的还是他那时候的样子。他讲起掌故来抑扬顿挫,气势满满,故事的起承转合、语气节奏把握得很好,抖起包袱来不亚于郭德纲。家族里听了数百遍的故事,总有一天会终止播放,爸爸还记得那些故事,但讲起来却缺了爷爷那种热气腾腾激动人心的感觉。可慢慢地,那些故事的记忆也会渐渐磨损,随着故去的人一起远去。
  年夜饭吃鱼的时候,鱼头没人动。我突然想起爷爷最喜欢吃鱼头,他嚼起软骨来总是很香的样子。小时候,爷爷家时常有从集市上买来的小杂鱼,价格低廉味道却异常鲜美,我喜欢把鱼汤拌在米饭里吃——仿佛只有爷爷家做的鱼,我才有这个习惯,别处的鱼汤都没有那种鱼香混合着酱香的流畅的醇厚。这种味道的记忆与爷爷家的两间平房紧紧联系在一起,想起它的同时,我还会想起爷爷的小炕桌,年代久远,木头已经变成了乌黑色,我就在炕上盘着腿吃饭。卧室的顶棚很低,是用一种亮闪闪的黄绿色油纸编制而成,像是某种酒类的标签贴。饭桌上,我被告知,吃饭打喷嚏的时候,要转过脸,用手捂住嘴,不要冲着饭或其他人,那样不礼貌。我跟我的孩子说这些的时候,清晰地记起,那是我爷爷教给我的。
  爷爷和奶奶都硬朗的时候,他们的院子里热热闹闹,那里是世界的中心,仿佛有磁力一般,儿女后辈过年时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一起团聚,忙碌、喧嚣混合着温情。后来,奶奶不在了,爷爷年纪也越来越大,就到我家和姑姑家过冬。过年的感觉就随着那些冲破艰难险阻聚在一起的人群的消散而损失掉,多年没有站在院门口的冬日暖阳下,也没有见过萧瑟季节里的老屋了。院子没了人气,破败和寂静开始滋长起来,像一座废弃的城堡。但春天里爷爷一回家,院子便又复活了,门前的山药蓊蓊郁郁地长了起来,拆除的鸡窝那里爷爷种的辣椒与小西红柿也结了一茬又一茬,南瓜爬满墙头,长得像粗树桩一样大。我觉得爷爷是有魔法的人,他热爱土地,土地也爱他,他的院子里每一寸土地都与他相熟。奶奶离开后,他又一个人生活了十几年,孤单地守着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小院,按自己的想法去打理。
  爷爷去了之后,那院子该是彻底死寂了吧。人不在,物便没了活气。我竟也害怕回去了。我愿意永远记得他60岁的声音和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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