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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北地玫瑰，一朵南国淡云，一自相逢，花且怒 放，云且舒卷……
女人间的友谊容易让人想到家长里短、繁杂琐 碎，然而，玫瑰和看云，从某种意味来说，她们是”脱离 了十氏级趣味的人”，至少，她们一直试图脱离。置身当 今这个男性社会，身为女人，她们的天空相对来说是 低的，翅膀相对来说是重的，然而，她们从未消沉于世 俗的生活，而是以一钟诗意的姿态做韧性的跋涉。
因为嗅到对方身上相同的气质，故而互相吸引乃 至十顷慕，正所谓“惺惺相惜”。这种基于精神层面的交 往因其纯粹而在急功近利的社会背景下犹显不易。如 果硬要给这段“情缘”力口上功利的成分的话，那就是 双方从中获得的互补，以及在不断地撞击中升华的对 人生的感悟，对教育的领悟，和觅得同道后面对现实 更多的坚强。
由此，这段“情缘”弥足珍贵，终成佳话。
阴雨连绵，宛如我对某人的思念。除了死亡，这世上不存在永远。电波太不可靠，人心太不可靠——我当怎样努力，才不辜负这段珍贵情缘?
(看云)
我是瀑布，你是深潭；我是雷鸣，你是电闪。我俩珠联璧合!
(玫瑰)
看着这两段情深意长的文字，不由令人想起时下流行的网恋。没错，这正是一段不折不扣，且正如火如荼的“网恋”。只是，“网恋”双方的身份有些奇特：她们同为女性，同为小学语文老师。其中一位身居南方，是安徽省合肥市第62中学小学部的语文教师薛瑞萍，网名“看云”。她学养深厚，文学功底扎实，但却没有任何官职头衔，所谓“白丁”教师；另一位，则是大名鼎鼎的北京清华附小副校长窦桂梅，网名“玫瑰”。这位从白山黑水间一路走来的清秀女子，身上笼罩着令人眩目的光环：全国模范教师、全国师德先进个人、全国教育系统劳动模范，曾得到过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并在人民大会堂做过专题报告。
双方的背景似乎悬殊：一个声名显赫，如日中天；一个草根自命，名不见经传。然而，置身网络这个虚拟的世界，一切世俗的价值评判都变得黯然无光，她们本能地遵从一种直觉，那就是对语文的热爱、对教育的执著，以及女人天性的率真和善感。 一直怀疑自己和她交往的动机，是否如我们所坚信的那样纯洁。
(看云)
“论上课技术你比她强，论学问高低她比你强。”——我决定走近她。
(玫瑰)
其实，她们的“相恋”，源于《教师之友》的极力“撮合”，理由是：两个同样优秀的、不同类型的、热爱浯文的教师，应该进行“整合”——以教育的名义。
至今，二人仍记得最初的那通电话：
“薛老师您好!知道我是谁吗?”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您是窦玫瑰。”
“不，我叫窦桂梅。”
玫瑰这样描述那次通话：“话筒传来和我一样的声音，不悦耳，更谈不上细腻温柔——我笑了，一样的小学教师，一样的班主任，嗓子也一样的破。”
也许是出于性情的直爽，也许是出于对“介绍人”的信赖，虽是第一次通话，玫瑰已然推心置腹，既无名师的“派头”，也没有年近四十的“城府”：
“薛老师，你知道我们屯有多穷吗?那真是文化的荒漠啊，从小学到初中毕业，除了课本，除了没皮儿的几本连环画，我就没有读过一本课外书。我是到了师范，才头一次进到阅览室，才头一次见到《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简爱》《悲惨世界》……当我如饥似渴地读着它们的时候，我痛苦地感到，自己的黄金时代已经错过。童子功的欠缺，是一辈子都没法弥补的呀!
“后来工作了，看见即使是在城市，语文教师使用的还是过去的老方法，光知道啃课文、挖教材，没完没了地抄、没完没了地练，我心里那个难受啊。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教语文，一定要成为不一样的语文教师。做一个好牧人，不是把我的羊儿圈起来养，而是领它们到肥美的草地上去，自由自在地吃，自由自在地成长。薛老师，我知道我这个比喻不恰当。”
“不!窦老师，”看云接过话头，“您说得太好了。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比喻。引导学生多读书，读好书，正是我多年来乐此不疲的事情啊。
“如您所说，少年是人生的宝贵阶段。单就语文学习而言，如果一个人在他可塑性最强、记忆力最好、学习兴趣最旺盛的年龄里所做的，只是抠教材、做习题，那么对于孩子来说，这是最可痛惜的禁锢和浪费。
‘‘学好语文的根本乃在于大量的、高品位的阅读，除此而外，别无二法。在我看来，评价学生语文水平的标准可能有若干条，但最重要的只有一项：他是否具备了相应的阅读能力。和分数相比，这是‘软指标’，然而比起分数，它对孩子一生的意义不知重要了多少倍……”
其时的看云，虽然早被《教师之友》编辑告之：窦桂梅会给你打电话。但由于两人背景的不同，她仍对这段交往心存疑虑。玫瑰从她的语气中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但倔强的玫瑰却立意要“走近她”，因为介绍人曾经对她说过，“论上课技术你比她强，论学问高低她比你强”，因此，第二天，玫瑰又主动打电话给看云。
玫瑰的真诚打动了看云。看云既惊讶于对方身为“名师”，却能放下身段，主动来结交自己这个“草根”教师；也暗暗敬佩对方“能干大事情”的韧劲。面对玫瑰“听说你写了很多教育随笔，能给我看看吗”的请求，她开始利用教育在线的“短消息”，以“每天两三篇”的密集度向玫瑰发送自己的教育随笔。于是，两人的短消息在神奇的电波中开始不间断地你来我往：
我已看完(指看云的随笔)，并深深陶醉。语言干 净利索，准确到位，就像高明的手术师一样，把赘肉 和肿块统统切除。《这就开始吧》让我感叹不已：有你 这样热爱古典的教师领路，我们的学生才不会轻视 母语，成为非中非西的“新人类”。
“狂妄的时候，常常这样想：一个人和古典文学的 缘分也许是先天注定的，我们来到这世上也许是负了 使命的——传统文化的参天大树所以能根深叶茂，历 久不衰，其生命力正来源于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您的 这段话，我读了又读，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当年顶着压 力带领学生念唐诗的经历，那是多么难忘的6年。
“每到新年或是教师节， 同事们总能收到许多礼物，相比之下，只有几封远方来信的我则显得寒碜。出于同情，朋友常常分我一束花，顺便递一句善意的批评：‘做人不要太左。’因为一年级时，我便在班上声明：拒收这些转眼就成垃圾的玩意儿。‘现在花钱买它们，只能让商店老板开心；要想让老师高兴，就给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是《东风第一枝》，刚读了开头，我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怎么会这么巧!“做人不要太左!”当年，同事们也这样数落我呀。我发现，我俩真像!
现在我已经不带班，不做班主任了，可是我十分 怀念和自己孩儿们一起摸爬滚打的幸福时光，还是 让我们在你的文字里一起分享那纯洁美好的境界 吧：“窗外飘起了洁白的绒絮，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恍惚间，它们化作漫天飞舞的祝福的礼花，于无声的 音乐中向着我纷纷坠落……它所带来的纯洁、温馨 和美丽，将长久愉悦我的心。”
(玫瑰)
多年以来，在本校，俺的勤奋有口皆碑，可是现在，面对《和教师一起成长》(窦桂梅著，编者注)，面对你一年之内，在充满挑战的新环境，于筋疲力尽的深夜集腋成裘而完成的20万字书稿，我只能感叹：“莫道云勤奋，更有拼搏人!”
(看云)
为了尽快了解这里的教学情况，摸清各个教师的业务水平，一年里，我听了好几百节课。
(玫瑰)
“好几百节”，天!这是一个令人崩溃的数字。我们这里一学期规定必须听四节课，多一节我都不去。为什么?骄傲，自以为了不起，懒得听那“等而下之”的东东呗。你的虚心和责任感，在下佩服得紧。“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样的话，我比谁都会说，可是落实到行动上，就惭愧呢。向您学习，向您致敬! (看云)
雅斯贝尔斯在《什么是教育?》一书中指出：教育是人们灵魂的教育，而非理智知识和认识的堆积。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摇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玫瑰)
关于教育，这是我听过的最为美妙也是最为确切的表述。——这样的好书，我怎么就没有读到呢?自身的拒绝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啊。我是一向厌恶“灰色”理论的，为此我还理直气壮写过《不读者说》呢，现在想想真是惭愧。看来，我是得补补教育理论这一课了。
(看云)
“爱是一堆细节”(《与教师一起成长》中所用小标题)好像出自《西雅图不眠之夜》，可是在这里，作为标题，“一堆”的意象太不美了，敬请斟酌。
(看云)
明天下午我和校长到深圳去检查分校工作。星期曰才返回，故告诉你一声。因为我知道你是惦记我的。
(玫瑰)
雨中散步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想到你早该回来了，为什么不打电话?
(看云)
认识之初，看云惊讶于玫瑰近乎疯狂的工作状态：每天晚上，她都要9点以后才回家。办公室抽屉里老有苹果、糖果之类的搁着，饿了就吃一点搪塞过去。看云很不欣赏，就严令玫瑰：“你必须像个正常人一样，给我正常上下班。”
“慢慢来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好歹你也得给我个过渡啊。”
于是，此后几乎每天晚上7点半，看云都打电话到玫瑰的办公室。如果没人接，她就放心了；如果玫瑰接了，电波送过去的，一准是没好气的一句话：“不贤惠的家伙，还不回家!”
“哎，哎，正给老师看教案呢。这就走，这就走。”玫瑰的态度总是很乖。
因为玫瑰，看云窥见了名师辉煌的代价。她感叹于玫瑰的艰辛，也感动于玫瑰的拼搏。
发生在女人间的友谊，总是容易和“爱”模糊了界 限，特别是，当这段友谊发生在两个热爱文学、天性敏 感的女人之间。两个人每日里键盘如飞，短消息一次 次挤爆邮箱，而且，单纯文字的交流还不过瘾，电话也 成了热线。周围亲朋惊呼：你们真像一对恋人。
6个月以来，玫瑰基本每天给我打电话，“看云 啊，我说5分钟啊!”结果，一两个小时瞬间即逝!来 兴致了，夜间11点呼醒我长侃也是有的。我呢，由于 条件限制，也是因为个人喜好，则更愿意用文字表 述，所以我写得多。她说的有多么精彩啊，我常常十艮 电话不能录音，否则，不需要怎么修饰，就是绝好的 文章!
(看云)
7月7日中午——那是我和她第一次通电话。从 那天开始，我们就开始了始料未及、如火如茶的“网 恋”。几个数字可作证明：一个月里，她给我打电话就 用去500元；六个月中，我们的通信竞足有10万字。
这代价太高的通话还在继续，这卿卿我我与严 肃思考水涨船高的通信也还在继续。由于网络，我拥 有了很多优秀的女朋友，她们爱我敬我，我也一样的 爱着她们，关心她们。可是我知道，这个窦桂梅，我是 不能称其为“网友之一”的。
6个月里， 她已经做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朋 友——因为她，我改变不少。我预见改变还要更 多——我很荣幸。
感谢网络，是它将我从20年的彻骨的孤独中解 救出来，使我结识了那么多优秀的同类。我们彼此珍 爱，彼此取暖，共同的语文之爱教育之爱和共同的孤寂，使我们之间进发出强烈而纯粹的友情，为了这些朋友——这些被身边的“实在人”讥为幻影的朋友，为了能给她们带来快乐和帮助，我愿意做很多。
此时此刻，我刚刚放下电话，窦桂梅等不及了， 告诉我她的“作业”已经完成，等着我瞧呢。而我，则在这里紧赶慢赶，要在10点半之前将这份冬日的私语呈现到她的屏幕。
我是一个悲观的人，很大程度上，甚至是自卑的。我不敢企望这份情会永远这么浓——我甚至不意外有一天，我们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而疏淡。但是，无论如何，我经历过激动过燃烧过，爱并被爱过，我们互相做了煤炭和烈焰——在接近四十的年岁，在作为女人活到黯淡无光的阶段，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如此幸福的。
(看云)
儿子说：“又给女朋友发信了?我看你们真的在恋爱了!只有情人才这样有写不完的废话呢。”我说：“儿子，你读读，妈妈都写什么!无一不是可以置于最酷烈的阳光下曝晒的。这样的率直，这样的纯粹，也只有窦老师可以领受啊。”
(看云)
不经意中，我影响了她的性格，正如她影响我的文字。
(玫瑰)
和她的交流让我明白，如果脱离了教学，所谓学养只是屠龙之技!
(看云)
玫瑰是热情的，燃烧的；而看云是清淡的，自赏的。两个不同性格的女人，以什么来维系“热恋”呢?正如看云帖子中所说，两人常常需要互交“作业”。从一次次互交的作业里，两人互补乃至升华。所谓“爱情需要有所附丽”，玫瑰和看云的“情缘”所附丽的，正是对事业的孜孜追求。
作为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和著名特级教师，玫瑰每日里都会大量参与校内外各种教研活动，听课、评课频繁，最多时每天要听四五节课。于是，看云有福了—— 玫瑰会通过每日不辍的短信向看云“独家报道”最新的 教学资讯及自己随听随记的教学随笔。最令看云感动 的是，玫瑰所有的信件，发送时间都在凌晨。
玫瑰的忙，也使原本散淡的看云跟着紧张起来， 因为几乎每天早晨6点，看云一打开电脑，登陆“教 育在线”，屏幕上就会弹出一篇玫瑰发来的评课稿。
“天呐——她又来了!”
看云叫苦不迭。因为她不是白看的，玫瑰要她提 意见——这是她的“作业”。
“跟着你，我活活拖死了!”不止一次，看云夸张 地抱怨，而玫瑰则不无得意地笑：“有本事你不看呀? 隔着千山万水，谁还能强迫你不成?告诉你，这就是 你的命，难道你还不承认，你我是一样的人?”
同样，看云也不忘时时督促玫瑰：
江苏一位老师在《小学语文教师》的卷首语上曾 经写过“每日三问”的小段子，大概的意思是每天问 一问自己：“今天我读了吗?”“今天我想了吗?”“今天 我写了吗?”
这种境界，月薪600的看云可以做不到，可是像 你们这样在普通教师中享有崇高地位的名师应当说 到做到。
两个人互交的作业还不止于此。
磨技
令看云记忆深刻的，是三次被玫瑰推上前台。
2003年10月7日，“新生代教师语文新课程理 论与实践研讨观摩会暨首届中国语文论坛会议”在 浙江台州举办，其间有玫瑰的一场报告，题目是《新 课程理论下的教师成长》，还安排了三节小学语文观 摩课，玫瑰先斩后奏，推荐了看云：“晚上语文网总版 主会打电话正式邀请你。你先考虑好上哪一课，到时 候将课题报给他。这事就这么定了。准备去吧!”
看云曾是当地公开课的“名家”，太多的奖项、太 多的赞誉使她产生了厌倦，于是她公开宣称：不再参 与任何与奖有关的赛课。然而，玫瑰的“命令”她没法 拒绝，只能“赶鸭子上架”。她选择的课文是《秋天的 怀念》。
为了上好《秋天的怀念》，我弄出篇自以为很棒的教案，结果呢，窦老师令我一曰返工三次!那天刚巧是周末，我们两小时交流一次——同时坐在电脑前，一手执电话，一手敲鼠标，指点屏幕，缺陷处处!就这样，她还不断夸我呢：“聪明”、“灵活”、“一点就通”——终于，当一声“OK”通过电波，从千里以外的清华园送至耳中，我所收获的， 岂止是教学上的长进；我所感觉的，又岂止是受表扬的喜悦!
做教师二十年了，因为窦老师，我重新品尝了做学生的滋味——对我而言，这实在是一种久违了的美好的感觉。
(看云)
第二次，是在11月下旬，玫瑰去安徽省界首市做课讲学，看云特意请假前往“受教”。玫瑰说：“看云，待会儿我的报告里，有一个部分说的是新课标下语文教师的读书和自修。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就能说得很好。干脆，到时候你上台讲吧——就跟平常在电话里和我聊天一样。咱俩说话风格不一样，大家听起来，既不单调，又不会因我那些虚名让老师们产生距离感。”
于是，看云上台侃侃而谈，一气说了个把钟头：
“说到教学，我有一个固执的想法：中学也好，小学也好，语文的事情哪有那么复杂?教师自己先爱读书读好书了，再使学生爱读书读好书；教师自己先把文章写好了，学生熏呀熏的也能写得不错了；教师上课出口成章了，学生学呀学的，也能意畅辞达，甚至富有文采了 —— 不就得了吗?”“语文真的是可以无师自通的。教师能做和最该做的，乃是激发、提升孩子的阅读兴趣和品位。怎样做到，这才是值得研究探讨的。但是无论如何，教师自己喜欢读书，是做到做好的第一前提……”
第三次，则令看云犹为感动。
看云啊，今天，我在语文沙龙读了你《为课外阅读致家长的公开信》，重温你的读书札{己，越来越觉得你在《驶出去，飞起来》(见《教师之友》2003年第8期)教学后记里的话有道理：“钻进去需要力量，飞起来需要激情——教师惟有厚积薄发，预先具备了较深的内功、预先蕴积了真诚的感动，才有可能调动这种力量，唤起这股激情。”“关于小学语文教学，大家现在谈得比较多的是方法的探索与改进：教程怎样设计，课件怎样制作，多媒体怎样应用，学生怎样调动……教师的底蕴和 学养则少被提及，似乎现代化的教学就是按动鼠标和 敲击键盘，似乎教师的作用只剩下了组织和引导一一 这实在是一种偏颇。”
我们都知道大量的、高品位的课外阅读是提高
学习语文的不二法门，可是，如果教师自己是厌恶读
书的，他又怎么可能有兴致有激情作为榜样去督促
和带领学生读书呢?所以，我认为，要改变语文教学
的现状，第一要做的是提高教师的语文素养。也就是
你所说的，“先做读书人”。
所以这些天一直在考虑，要帮你出书。你的读书 笔记已还有你开展课外阅读的心得，都很有价值。我已 经和我家乡的出版杜联系了，恰巧他们正在做一套 有关课堂教学的丛书，数学卷已经完成，语文卷正在 物色主编，我隆重推荐了你，你就挑头做吧。你一定 要说服他们：书的整体结构必须作重大调整，不能搞 成工具书。除了案例及点评，一定要增加阅读指导的 内容。这是你的价值所在，也是我们广大教师最急 需，最缺乏的。
(玫瑰)
此后一个多月里，看云的写作呈现出前所未有 的“井喷”状态。《狄金森啊狄金森》《不敢说师承》《不 说爱》《我看儒学》《两种平均主义》《从马太福音说 起》《教师群体里的马太效应》及讲述母子沟通故事 的系列帖《与言无所悦》在语文沙龙和中国语文网掀 起了“看云”热。由于发帖数量多、质量高，上网才刚 刚一个月，看云就被评为“教育在线”最佳网友。
与此同时，玫瑰则默默劳作，教案的收集、审读、修 改、点评，几乎由她一人承担。而主编之名，则仍然署名 “薛瑞萍”。为此，她俩有过争执。最后，玫瑰一锤定音： “看云，忙正经的去吧，这点小事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另外，两人还在短消息中不断交换自己对教育的深 层次的思考。一天上午，玫瑰连听了两节课。社会课上， 教师由《话说长江》主题歌导入新课《长江中下游》，学生 听得津津有味。到了音乐课上，教师又从“长江流域”导 入新歌《长江之歌》，教师说得神采飞扬，学生的反应则 无精打采。于是，玫瑰和看云谈起了课程之间的整合。
新课程理念下的老师也要四心相通——与学生 的心相通，与自己从事的学科的心相通，与新课程理 念的心相通，与其他学科的心相通。
和前三个“相通”相比，后一种“相通”似乎处于“弱势”。因此，教师素质应该由单一型向复合型转变。使教学面向未来；面向所有学科。只有这样，教师在有限的时间内给学生的精神食品，才能品质精良，营养丰富。
(玫瑰)
说到整合，语文是最大有可为的了。因为情况正如您所说：语文无处不在，语文就是生活。
朋友向我要《桃花心木》教学设计，回复是：读一读，议一议；随意侃侃，形散神聚!正反例证，如此而已——如果是今天上《桃花心木》，我肯定会说到周杰伦的《蜗牛》，学生一定喜欢疯了：
我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到了最高，》、
乘着落叶往前飞
总有一天，
我会拥有
我的天!
你看，连蜗牛都可以拥有天空，都可以飞翔，何况人!所以，只要你肯付出，成功对于环境的依赖实在是有限的。关于这一点，你的《一路走来》，我也可以说给孩子们听，那真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前天上《林海》。这是第四次上这篇课文，感觉和前面几次大有不同!从前我最喜欢的是开头的“踩”、“摸”，及岭、林、花的景物描写，可是今天，因为火灾，因为掠夺性砍伐，我已经没有了那样的闲情逸致。
我实话实说地告诉孩子们：“文章三次说到亲切与舒服，第一次已经成为遥远的绝响，第二次成为可叹息的悲剧，惟有第三次一一作者在林场看到的造林护苗和综合利用，才让我有些微的舒服，因为这是我们对自己所犯罪孽进行救赎之后能获得的平静。
“冯小宁拍《紫日》，跑遍兴安岭，也没有找到一处可作背景的原始森林。所以，你们在电影里看到的，只能是稚嫩矮小的新造林。全片竟然没有一棵参天大树!兴安岭啊兴安岭，是母亲一样仁厚的黑土地给我们的恩赐，如果子孙就这样对待母亲，那么我们这个民族就不会也不配享受兴国安邦的福祉。”
以上两个例子，算不算得整合?套用你的话，这叫语文面向时尚，语文面向社会。谁悖时代潮流，谁就必将被时代所抛弃。
电视剧《笑傲江湖》有词唱道：“会盟天下英豪，无招胜有招”——因为教师的见识、学养和胸襟，他的课堂可以成为沃野，成为高天，成为赴海之水!此中有真意，窦老师您岂能不知!这种境界，力虽不能，心向往之。
(看云)
还有一次，晚上7点过，玫瑰主动给看云打来电话(每日此时看云会打电话催促玫瑰回家)：“我去教室了。给我们老师导课，要参加一个课堂教学大赛，今天实在不能按时回家。人家年轻人正在状态上呢，我这做指导的怎么能走呢?上的是《麻雀》，没事你也帮着想想，看怎么上好。”
9点多，玫瑰吃过晚饭，打开电脑，登陆“教育在线”，看云的“好建议”赫然跃上荧屏：
关于《麻雀》，大家常做的是——抓住课文中的重点句子，体会老麻雀对小麻雀的伟大之爱。这当然很好。但我以为，作为语文教师，要真正讲好《麻雀》，就要多读屠格涅夫。他的《木木》，我是回回读，回回落泪。从中你可以知道身为庄园主之子的屠格涅夫对受压迫者的无限同情——和我们读到的同类作品不一样的是，在这里，他写的是农奴制对被压迫者残酷的精神虐待。还有《门槛》，那种万劫不复的圣徒精神，是否让你看到了赵一曼、江姐、张志新、林昭的影子?从中你还可以读到《野草》的师承——在我看来，他的文字是世界上最干净、也是最高贵的。屠格涅夫为了保 护逃亡的农奴，曾经执枪面对母亲派来的追捕者一一对弱者的同情、对抗暴精神的崇敬，由此可见。
至于朗读，不仅是《麻雀》，一切美文的教学重点都应当是朗读指导。40分钟里，学生单独读、分组读、分段读、通篇读，没有个三五遍，便不能将文章贯注一气的整体羌和直达灵魂的震撼力传达到学生心中。一个问题——来回地读，学生烦不烦?那就要看你对课文的领悟，那就要看你的本领了!如诗的语言自能引发澎湃的朗读欲望的!“风，猛烈地摇撼着路旁的大树”——请想象，你是卡拉扬，正指挥着你的乐队，发出好听的声音——向着那爱与美的所在进军。
修身
随着交往的深人，看云和玫瑰的书信往来就更加频繁，特别是看云所在学校实现网络化以后。很多时候，她这边下课，那边就上网，迫不及待要和玫瑰分享自己读书和教育的快乐。而玫瑰则有唱必和。
《容斋随笔》，南宋洪迈所作。共“四笔”，也就是四部，每部的篇幅大约为《论语》的五倍。我是以80元特价买来的。读它才是真正的咬牙切齿呢!因为我是因为心疼钱十艮十艮而读! 上学期读完“一笔”，这学期，到今天上午为止读完了“二笔”，我十分开心，所以报告老师，希望得到您的表扬——知道吗，我给自己的计划是，一定要在见你之前读完这一本的。
{己得《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的寿镜吾先生吗?学生在下面各行其是，他在上面摇头晃脑：“千杯未醉嗬!”此种境界，我深向往之——而且我已经达到。今天就是这样，上午两节连着的语文课，我布置三张试卷下去，然后，展卷、执尺、查字典、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学生也笑，可是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你说好玩不好玩?你说我可爱不可爱?所以啊，那天李镇西问我什么时候看书，我说我在家基本不读书时，他的反应是目瞪口呆。想想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在家，我真是一个好主妇——好网虫!我以为，这也是一种幸福——清养之福。
我在带着学生选读《世说新语》呢。昨天读的是《覆巢之下》和《柳絮因风》，如果见到了，你必喜欢。这样不求甚解的“熏”，这种无声无息的润，他们可喜欢，背得可快了。天，我发现我现在说话带东北味，张开就“可”呀“可”的了!这样下去，你的文字越来越大气，而我的文字越来越“东北旮旯”。这是初中时，化学老师说的“置换反应”啊——救命!
(看云)
哈哈哈，我完全可以想象你在课堂上的“德性”——悠哉游哉，神乎神乎，闲庭信步……知道为什么你如此洒脱吗——那是“胸藏万汇凭吞吐，笔有千钧任翕张”。我没有你“摇头晃脑”的雅致，但是高兴了我会在课堂上唱歌，跳舞!说起来，“葡萄沟”一课，我扮演维吾尔族阿姨，结果——孩子们把我当作真的新疆人了，离开他们时，他们那个依依不舍呀，真令我感动。
(玫瑰)
每到年底，同事们都知道我要做一件事——“钉书”。就是把一年来写的文章编目录合为一本。这样的自编文集，书名就叫“1998”、“1999”、“2000”…… 过几天，我的“2003”就告成功啦。《你我是一样的人》 (发《教师之友》2004第1期)应当不是今年的最后一 篇吧，感谢生活——生活多么美好，生活中有《艮多好 书，可以容我这卑俗无名之辈日夜和高尚美丽的文 字、思想神交意会；生活中有窦桂梅，这也是一部令 人叹为观xk．的美丽之书。
还有，我要习惯性地清点一学期以来所读的 书——真正的“大书”，而不是那一目撂十页尤为浪 费时间的印刷品。于是我得到下面的书目：《万历十 五年》《叶塞宁诗集》《裴多菲诗集》(感谢窦老师，这 是你寄来的，其他容我慢慢看，我读一本，就要将它 融合到我的血液里的)《悲惨世界》(两遍)《外面的世 界》《容斋随笔》(两部)《圣经》——这是发声的“读”， 估计要到元月之后才能结束。然后，我对自己说：这 一年没有白过，这一学期有收获；然后，我兴致勃勃 走进新的一年——天不容我饱读，所以令我眼睛近 视厉害，否则，读书量要翻倍。
(看云)
躺在床上看王蒙的《我的人生哲学》。联想到自 己，于是赶紧下床，化用王蒙的话语，向你倾诉如下 感受：一个事无巨细都操心的人不会有成绩；一个斤 斤计较的人不会有所作为；一个热衷关系学的人不 会有真正建树；一个拼命做表面文章的人不会有深 度。看云，你瞧人家牛顿，把怀表当鸡蛋煮了，他还要 为两只猫挖一大一小两个洞呢——他竟然不知道大 猫虽然进不了小洞，但是小猫可以进大洞啊——这 就是有所不为，然后可以有所为啊。看云，我要努力 达到这种境界。
(玫瑰)
朋友啊
怎能想象
爱我的人
却不爱书!
这是书单。都是合肥买不到的，不是畅销书，北 京也不可能都买到，你慢慢搜罗着，买到几本先给我 寄几本。如果有几种版本的，你捡那装祯素净、字大 疏朗的买。所有诗集，尽量要短诗集。
《艾萨克·阿西莫夫科幻小说选》。
《聂鲁达诗选》。早期那种版本不要，要那抒情意 味重的。你如果有，你自己读读序言就知道了。
《裴多菲抒情诗选》。
《里尔克诗选》。
《狄金森诗选》(江枫译)。
《万历十五年》。
《理想国》。
《海子诗选》。
《心理学的新道路——马斯洛和后弗洛伊德主义》(英国，柯林威尔森)。
《另类人》或者《局外人》(英国柯林威尔森)。
《变态心理学》《动机和人格》《存在心理学探索》《优心态管理》(马斯洛)。
《忏悔录》(卢梭)。
《爱因斯坦晚年讲演录》。
《什么是教育》(雅斯贝尔斯)。
《历史深处的忧虑》。
同时寄一本你的书来——我要好好读你这本迷人的书。”
(看云) 养性 玫瑰的性格热情奔放，勇于进取，而看云则相对散淡。接触中，她们互相欣赏，互相影响，有时也互为调整。
不经意中，我影响了她的性格，正如她影响我的文字——那颗冷的心正在融化，并趋向于沸腾。看云的信，对我来说，是调养，是灌溉，更是提高写作能力的快速通道。久而久之，看云特有的真挚、清新、深刻，精准，影响了我的语言和思维方式。正如许多网友所发现的——“玫瑰的文字改变了好多，越发大气深沉了。”我素来敬佩上进的人，只要值得我学，我是不惮于虚心求教的。快四十了，觉得自己“惑”还挺多，觉得自己还在成长——想起“四十不惑”之说，我为自己的“幼稚”感到幸福。
(玫瑰)
“看云啊，不要怪我，我太忙了，所以没有时间读书。”她却冷酷无情，当头棒喝：“教师也好，校长也好，如果‘忙’到没时间读书、思考，那都是在瞎忙。是在挥汗如雨地经营那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玫瑰)
一位网友为指导小学生课外阅读，拟定了一份五年计划。通过短信，他将这份计划同时发给看云和玫瑰，征求意见。
看云在原书单的后面添上了《365夜儿歌》《365夜日记启蒙》和《365夜作文启蒙》。
玫瑰呢，除了提出“仅供参考的个人意见”，还在跟帖里写道：读了你的五年计划，我十分感动。大家都知道，现在我们小学教师的社会地位比较低，尤其是男性同行，处境就更不易了，心猿意马者比比皆是。在这种情况下，难得你有这样的责任感，为孩子们一生一世的发展，制定出长期规划。我想，有你这样富于爱心的好老师引导，你的孩子们一定会成长得更加茁壮。那些做你学生的孩子，他们是幸福的!
见此帖，看云大不以为然：“有事说事，给个建议不就得了。咱们都不是闲人，费那么多话干嘛?”
回电里，玫瑰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严肃：“看云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来论坛的人，尤其是那些优秀青年，在现实生活和工作中，其实是承受着很大的孤独和压力的。他们上网，不仅仅是为了增长知识，如果那样的话，还不如去读书呢。他们来论坛，更多的是出于交流的目的，是为了求一个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获得支持和动力，你不也是这样吗？既然人家尊敬我们，咱们为什么不多说几句呢。我这样做，一是为了鼓励年轻人，二也是在表达自己真实的欣慰啊。”
我们真的要见面了吗?想想真像一出戏!(看云)
讲课的时候，我的眼睛老朝你那边瞄，看见你听得兴致勃勃，我就放心了。
(玫瑰)
2003年11月22日， 玫瑰和看云终于有机会见面。安徽省界首市逸夫第一实验小学礼堂内，来自三省16个县的小学语文教师济济一堂，观摩窦桂梅的《落叶》。特地从合肥赶来的看云也在座中。这是她们结缘136天来的第一次会面，
这次会面，有两个可爱的小插曲。虽然神交已久，但陡然从虚拟的空间回到现实的世界，两人都有一种“近乡情怯”的紧张。爱美的玫瑰为此特意穿上一身薄薄的西装，没想到却被冻感冒了。而那边厢，看云则想考考玫瑰的观察力，她对同往的同事说：“呆会儿咱们别先做自我介绍，让她猜猜谁是看云。”没曾想，从火车站直接赶到讲台的玫瑰气定神闲地拿起话筒就说：“请薛瑞萍老师台上就座。”小计谋落空的看云不由从心里伸出大拇指：“够聪明。”
看云曾经看过玫瑰的教学录像，这次会面，是她第一次面对面观摩玫瑰的现场教学。那次，玫瑰上的是《落叶》。这堂课给了看云强烈的震撼，她被深深地折服了。她这样描写这堂课：
“同学们好——”我是酷爱使用破折号的，第一次，我觉得破折号真是面目可憎。因为这“好”是拐着弯儿上扬的，透着撩人的亲切、童真和顽皮，加上她送出这三个字时，双乎背后，脑袋略微歪着的样子——30名小学生如同散落于磁石周围的铁末儿，感情和意志瞬间依顺于台上这个新老师。依顺于她的一颦一笑，一语一字，一动一静，一展一屈。
此后的情形，是文字无法描摩的；何止是语言，连录像都无法传达当时的氛围。除非你也在那里，在那个简陋拥挤、学生发言因音响效果欠佳而尖锐“刺拉”的现场——总之，由于这个人，由于这样的教师，孩子被注入超乎寻常的灵性，课文被赋予超乎想象的感染力。
随着文字，孩子们成了落叶纷飞中的小虫、蚂蚁、小鱼、燕子。他们飞，他们藏，他们乘船顺流而下，它们结伴嬉戏玩耍——在一种近手迷幻的氛围里，他们忘乎所以，身外的一切不复存在。只有课文，只有落叶，只有窦老师带他们由白纸黑字出发而到达的童话境界。
就这么飞着读，就这么游着念。观众无法记录了。他们笑着，沉醉着，和孩子一样，如怕冷的生灵迷恋太阳。一个念头，如同光之箭，射穿了许多人心中尘封的阴霾——原来，语文可以如此灿烂、美丽和芬芳!
“喂——你是谁?”
“我是小鱼。!”
“小鱼小鱼，你好哇!”
“落叶姑姑，你好呀，我喜欢你!”
“那你就来吧!”
于是这个男孩，这条幸福的小鱼，旁若无人地划动双臂，扭动着小小的身子，一曲一拐，游到了台上。荚丽的“落叶”随孩子游动的节奏，于想象的风中翩 然起舞——小鱼儿则如一粒有灵性的音符，依顺心 中关妙的旋律，环绕着她，兜兜转转，摇摇曳曳。
没有音乐，可是，所有人都在心灵深处响起了至
为和谐的乐声——这是天籁。是造物主曾经赋予了
我们每个人，而我们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令它失
落、沉寂的自然之音、人性之音。今天，窦老师将它拨
响了。
“啊
大地
亲爱的妈妈
在你的怀里
我们好好睡觉” 这是课的尾声，窦老师的朗诵透着温柔、静谧。 整个会场一片安静，没有人舍得出一声一语，大家都 在静中感悟，大家都在静中汲取——如同焦渴的行 人痛饮清泉。
“等到明年，你还会飞上树梢。还会在静寂中思考， 在风声中舞蹈，还会为我们演绎美丽的落叶之歌!”
持久、加倍的宁静，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如潜 流，在会场，在心与心之间传递。是沉醉，是向往，是 留恋，也是伤感。
对!就是伤感。这种与授课的精彩程度成正比的伤
感，是我们早就听说过，早就预见了的——它，终于来了。
“下课。”窦老师说。
学生没有反应，恍在梦境。
“下课了。”窦老师弯下腰，再次提醒孩子。
还是没有人动，还是没有人出声。
“同学们，我们下课了!”窦老师略微提高声音， 第三次宣布。
“窦老师，再见!”
掌声响起来。
(看云)
回到休息室，不等坐定，玫瑰第一句话便是：“看 云，给我评评课吧。别说好听的，只许提缺点!”“这堂 课，让我见识了什么叫非比寻常的教学水平和近乎 神奇的亲和力。”看云由衷地说。然而，既为诤友，看 云当然得绞尽脑汁地“挑骨头”：“可能是列车晚点， 你赶得太急了吧。这节课，进行得仓促了点。具体到教学环节上，就是学生朗读稍嫌零散。如果完整地读几遍，可能效果更好一些，你说呢?另外，关于课堂上的激情和沉静，咱们可以再探讨。”
见面也意味着离别。这对网络“恋人”这次会面
相聚最长的一段竟是在玫瑰离去的车上。因为奔波、感冒和连续作战的做课、讲学，玫瑰的嗓子已经痛得不能说话了。在台上，在学生面前，她像服了兴奋剂一样精神饱满，声音响亮，可是一离开课堂，她就憔悴得令人不忍。
可是，她俩多么珍惜这难得的见面啊。
无语，玫瑰朝着看云，用手点点对方的嘴，再指指自己的耳朵，然后闭着眼睛靠在了座位上。
于是，挨着玫瑰的肩膀，看云絮絮而语，一直说到火车站，整整说了近一个小时。“你，还有网上那些优秀的同行，对于我太重要了，拥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倍感自豪。我感谢网络，同时我也心存惶恐——我怕有朝一日被发现其实我根本配不上你们。我想抓紧时机，在你们识破我之前，达到足够优秀。可我又不知道怎么做，而且我又不够勤奋，不够严肃，一切率性而为，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小不点儿说得好，刚上论坛的看云才华横溢，但给人的感觉很硬很冷，别人的文章从来不读不跟，连跟帖也几乎不回，像个独行侠。现在，如大家所发现的，我改变了许多。不仅文字温和了，而且也知道关心网友了。这是你的功劳啊。你知道吗?现在我可忙了：帮人拟定读书计划，帮人设计教案，甚至排解家庭纠纷，连妇联主任的事都干上了!前天刚寄出两本书，其中《心理学的新道路》还是你给我买的呢……
“在论坛上，‘浅薄’一词常常被提起，现在我认识到，其实我才是真浅薄——比之读书少、文字差，做人狂妄才是更可怕、更可羞的浅薄。除了文字我一无长物，作为小学教师，不会唱、不会跳、懒用课件、不愿上公开课，字还丑——‘学而自损，不如无学’，这是颜渊说的，正中我的要害，从今以后，我要改过，我要提高，尤其是课堂教学技术这一块儿……
“即便说到学养，我也是远远不够的。一位朋友向我指出：好教师的知识结构应当有三块组成：精深的专业知识，开阔的人文视野，深厚的教育理论功底。我缺的是第三者。我要赶快弥补，想想我们队伍里，有过叶圣陶那样的小学教师，有过朱自清那样的中学教师，我们不能白白仰望往昔大师的风范，不能让那时辉煌成为遥远的绝唱……”
这是宁静的初冬的夜，车外灯火阑珊，车内司机专心开车，陪同的界首逸夫第一实小的段校长也一言不发，只听见风的呼啸、车的前行和看云尽量放低的话语。
在回来的路上，段校长对看云说了一番话：“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不能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纯粹的友谊。这简直是一个传奇。”
链接
一遍遍地读着《网上看云》(玫瑰所写帖子)，读着您的谦逊真诚，用我同样破的嗓子。透过这些深沉激越的文字，我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肤浅：我没有您的热情奔放，幽默风趣，也没有看云的宁静淡泊，博大深厚，所以我羞愧了。
这一阵，我总是在跟别人说：“我要恶补!”我本不是一个做事喜欢嚷嚷的人，但这次我就是嚷嚷了，为的、是让朋友们都来监督我，没有理由为自己的懒惰开脱。
在新的一年里，我要淡出使我浮躁的名利场，静心、静气去教书、读书、写作、思考。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会在一个美好的日子，一个美好的地点聚会。为了那一天，我愿奋斗。我将牢{己我们的约定：
让我们一起拼命吧。
高度不是目标。
最美，
是我们上行的姿态。
(闫学致玫瑰)
看云老师，大概你自己还没觉察吧，和我通电话，你越来越多地提到“玫瑰”。我好奇得心痒，想要知道得更多，你却总是卖一句关于：“我和玫瑰——那是一个传奇!”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你们是如何相识、相知、相恋的。我的心也在发热，发烫，着迷，所以我羡慕你们。
你们互相弥补、互相促进、彼此汲取、彼此影响。蓝天之上，云卷云舒；玫瑰园内，蜂飞蝶舞。你们的故事，将成为中国小语的一个美丽传奇。
看云老师，顺便告诉你，在“李镇西之家”，铁皮鼓发过一个帖子：“谁是对你影响最大的教育工作者”。我跟的是：第一位：于永正老师，教会我平和、宽容、真诚地爱护学生。第二位：玫瑰老师，让我看到了另一种语文课堂——以激情、智慧、甚至是生命点燃，学生。第三位：看云老师，让我懂得读书学习对一个教师的重要。
(纪诺亚致看云)
一直以来，我都在自问：为什么要放弃休息和娱乐，为什么要上论坛?是因为兴趣、孤独，还是其他?
而此刻，答案渐渐明晰——我是在寻找一片生命的林子，我是想获得一种生命的高度。
对教育的执着，对语文的挚爱，对文字的痴迷，对生命质量的追求，把你俩——原本陌生的玫瑰和看云，以一种特殊的纽带联在一起。
“互相做了煤炭和火焰。”
然而，对于我来讲，从你们的融合，我更看到了差距，更感受到自我超越的冲动。我正以前所未有的热情，追寻一种新的高度。这对于我，一个处在偏僻一隅的乡镇中心小学的语文老师来说，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我已经看见：我的未来将发生改变，悄悄地。
(小青致玫瑰)
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网上看云》给我的震撼。
这是玫瑰文字，它极柔软地触摸着我的心灵，又极热烈地燃烧着我的情怀，不知不觉中，我就迷失其中：迷失于如火如荼的友情，迷失于厚重广袤的语文。
我更惊讶的是：在这篇文章里，玫瑰竟用了41个破折号。
“它们一旦跃然纸上，便互相靠拢、接纳、出击、限制，或者挤掉对方，——动词挤掉轻浮的形容词，而名词却排鞑薄弱的副词和介词。”
这是钟鸣论到狄金森时说的。
这41个破折号，这美仑美奂的文字，在深情地诉说着玫瑰作为凤凰，在论坛之上，在朋友眼里，在神奇的网络世界——正实现着的涅槃。
她杰出的才干和她炉火纯青的课堂教学水平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了，然而我以为，和那些相比，谦虚、坦荡、疯狂进取的“玫瑰特质”，才是她作为名师——给予我们的最大启发。
女人间的友谊容易让人想到家长里短、繁杂琐 碎，然而，玫瑰和看云，从某种意味来说，她们是”脱离 了十氏级趣味的人”，至少，她们一直试图脱离。置身当 今这个男性社会，身为女人，她们的天空相对来说是 低的，翅膀相对来说是重的，然而，她们从未消沉于世 俗的生活，而是以一钟诗意的姿态做韧性的跋涉。
因为嗅到对方身上相同的气质，故而互相吸引乃 至十顷慕，正所谓“惺惺相惜”。这种基于精神层面的交 往因其纯粹而在急功近利的社会背景下犹显不易。如 果硬要给这段“情缘”力口上功利的成分的话，那就是 双方从中获得的互补，以及在不断地撞击中升华的对 人生的感悟，对教育的领悟，和觅得同道后面对现实 更多的坚强。
由此，这段“情缘”弥足珍贵，终成佳话。
阴雨连绵，宛如我对某人的思念。除了死亡，这世上不存在永远。电波太不可靠，人心太不可靠——我当怎样努力，才不辜负这段珍贵情缘?
(看云)
我是瀑布，你是深潭；我是雷鸣，你是电闪。我俩珠联璧合!
(玫瑰)
看着这两段情深意长的文字，不由令人想起时下流行的网恋。没错，这正是一段不折不扣，且正如火如荼的“网恋”。只是，“网恋”双方的身份有些奇特：她们同为女性，同为小学语文老师。其中一位身居南方，是安徽省合肥市第62中学小学部的语文教师薛瑞萍，网名“看云”。她学养深厚，文学功底扎实，但却没有任何官职头衔，所谓“白丁”教师；另一位，则是大名鼎鼎的北京清华附小副校长窦桂梅，网名“玫瑰”。这位从白山黑水间一路走来的清秀女子，身上笼罩着令人眩目的光环：全国模范教师、全国师德先进个人、全国教育系统劳动模范，曾得到过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并在人民大会堂做过专题报告。
双方的背景似乎悬殊：一个声名显赫，如日中天；一个草根自命，名不见经传。然而，置身网络这个虚拟的世界，一切世俗的价值评判都变得黯然无光，她们本能地遵从一种直觉，那就是对语文的热爱、对教育的执著，以及女人天性的率真和善感。 一直怀疑自己和她交往的动机，是否如我们所坚信的那样纯洁。
(看云)
“论上课技术你比她强，论学问高低她比你强。”——我决定走近她。
(玫瑰)
其实，她们的“相恋”，源于《教师之友》的极力“撮合”，理由是：两个同样优秀的、不同类型的、热爱浯文的教师，应该进行“整合”——以教育的名义。
至今，二人仍记得最初的那通电话：
“薛老师您好!知道我是谁吗?”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您是窦玫瑰。”
“不，我叫窦桂梅。”
玫瑰这样描述那次通话：“话筒传来和我一样的声音，不悦耳，更谈不上细腻温柔——我笑了，一样的小学教师，一样的班主任，嗓子也一样的破。”
也许是出于性情的直爽，也许是出于对“介绍人”的信赖，虽是第一次通话，玫瑰已然推心置腹，既无名师的“派头”，也没有年近四十的“城府”：
“薛老师，你知道我们屯有多穷吗?那真是文化的荒漠啊，从小学到初中毕业，除了课本，除了没皮儿的几本连环画，我就没有读过一本课外书。我是到了师范，才头一次进到阅览室，才头一次见到《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简爱》《悲惨世界》……当我如饥似渴地读着它们的时候，我痛苦地感到，自己的黄金时代已经错过。童子功的欠缺，是一辈子都没法弥补的呀!
“后来工作了，看见即使是在城市，语文教师使用的还是过去的老方法，光知道啃课文、挖教材，没完没了地抄、没完没了地练，我心里那个难受啊。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教语文，一定要成为不一样的语文教师。做一个好牧人，不是把我的羊儿圈起来养，而是领它们到肥美的草地上去，自由自在地吃，自由自在地成长。薛老师，我知道我这个比喻不恰当。”
“不!窦老师，”看云接过话头，“您说得太好了。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比喻。引导学生多读书，读好书，正是我多年来乐此不疲的事情啊。
“如您所说，少年是人生的宝贵阶段。单就语文学习而言，如果一个人在他可塑性最强、记忆力最好、学习兴趣最旺盛的年龄里所做的，只是抠教材、做习题，那么对于孩子来说，这是最可痛惜的禁锢和浪费。
‘‘学好语文的根本乃在于大量的、高品位的阅读，除此而外，别无二法。在我看来，评价学生语文水平的标准可能有若干条，但最重要的只有一项：他是否具备了相应的阅读能力。和分数相比，这是‘软指标’，然而比起分数，它对孩子一生的意义不知重要了多少倍……”
其时的看云，虽然早被《教师之友》编辑告之：窦桂梅会给你打电话。但由于两人背景的不同，她仍对这段交往心存疑虑。玫瑰从她的语气中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但倔强的玫瑰却立意要“走近她”，因为介绍人曾经对她说过，“论上课技术你比她强，论学问高低她比你强”，因此，第二天，玫瑰又主动打电话给看云。
玫瑰的真诚打动了看云。看云既惊讶于对方身为“名师”，却能放下身段，主动来结交自己这个“草根”教师；也暗暗敬佩对方“能干大事情”的韧劲。面对玫瑰“听说你写了很多教育随笔，能给我看看吗”的请求，她开始利用教育在线的“短消息”，以“每天两三篇”的密集度向玫瑰发送自己的教育随笔。于是，两人的短消息在神奇的电波中开始不间断地你来我往：
我已看完(指看云的随笔)，并深深陶醉。语言干 净利索，准确到位，就像高明的手术师一样，把赘肉 和肿块统统切除。《这就开始吧》让我感叹不已：有你 这样热爱古典的教师领路，我们的学生才不会轻视 母语，成为非中非西的“新人类”。
“狂妄的时候，常常这样想：一个人和古典文学的 缘分也许是先天注定的，我们来到这世上也许是负了 使命的——传统文化的参天大树所以能根深叶茂，历 久不衰，其生命力正来源于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您的 这段话，我读了又读，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当年顶着压 力带领学生念唐诗的经历，那是多么难忘的6年。
“每到新年或是教师节， 同事们总能收到许多礼物，相比之下，只有几封远方来信的我则显得寒碜。出于同情，朋友常常分我一束花，顺便递一句善意的批评：‘做人不要太左。’因为一年级时，我便在班上声明：拒收这些转眼就成垃圾的玩意儿。‘现在花钱买它们，只能让商店老板开心；要想让老师高兴，就给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是《东风第一枝》，刚读了开头，我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怎么会这么巧!“做人不要太左!”当年，同事们也这样数落我呀。我发现，我俩真像!
现在我已经不带班，不做班主任了，可是我十分 怀念和自己孩儿们一起摸爬滚打的幸福时光，还是 让我们在你的文字里一起分享那纯洁美好的境界 吧：“窗外飘起了洁白的绒絮，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恍惚间，它们化作漫天飞舞的祝福的礼花，于无声的 音乐中向着我纷纷坠落……它所带来的纯洁、温馨 和美丽，将长久愉悦我的心。”
(玫瑰)
多年以来，在本校，俺的勤奋有口皆碑，可是现在，面对《和教师一起成长》(窦桂梅著，编者注)，面对你一年之内，在充满挑战的新环境，于筋疲力尽的深夜集腋成裘而完成的20万字书稿，我只能感叹：“莫道云勤奋，更有拼搏人!”
(看云)
为了尽快了解这里的教学情况，摸清各个教师的业务水平，一年里，我听了好几百节课。
(玫瑰)
“好几百节”，天!这是一个令人崩溃的数字。我们这里一学期规定必须听四节课，多一节我都不去。为什么?骄傲，自以为了不起，懒得听那“等而下之”的东东呗。你的虚心和责任感，在下佩服得紧。“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样的话，我比谁都会说，可是落实到行动上，就惭愧呢。向您学习，向您致敬! (看云)
雅斯贝尔斯在《什么是教育?》一书中指出：教育是人们灵魂的教育，而非理智知识和认识的堆积。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摇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玫瑰)
关于教育，这是我听过的最为美妙也是最为确切的表述。——这样的好书，我怎么就没有读到呢?自身的拒绝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啊。我是一向厌恶“灰色”理论的，为此我还理直气壮写过《不读者说》呢，现在想想真是惭愧。看来，我是得补补教育理论这一课了。
(看云)
“爱是一堆细节”(《与教师一起成长》中所用小标题)好像出自《西雅图不眠之夜》，可是在这里，作为标题，“一堆”的意象太不美了，敬请斟酌。
(看云)
明天下午我和校长到深圳去检查分校工作。星期曰才返回，故告诉你一声。因为我知道你是惦记我的。
(玫瑰)
雨中散步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想到你早该回来了，为什么不打电话?
(看云)
认识之初，看云惊讶于玫瑰近乎疯狂的工作状态：每天晚上，她都要9点以后才回家。办公室抽屉里老有苹果、糖果之类的搁着，饿了就吃一点搪塞过去。看云很不欣赏，就严令玫瑰：“你必须像个正常人一样，给我正常上下班。”
“慢慢来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好歹你也得给我个过渡啊。”
于是，此后几乎每天晚上7点半，看云都打电话到玫瑰的办公室。如果没人接，她就放心了；如果玫瑰接了，电波送过去的，一准是没好气的一句话：“不贤惠的家伙，还不回家!”
“哎，哎，正给老师看教案呢。这就走，这就走。”玫瑰的态度总是很乖。
因为玫瑰，看云窥见了名师辉煌的代价。她感叹于玫瑰的艰辛，也感动于玫瑰的拼搏。
发生在女人间的友谊，总是容易和“爱”模糊了界 限，特别是，当这段友谊发生在两个热爱文学、天性敏 感的女人之间。两个人每日里键盘如飞，短消息一次 次挤爆邮箱，而且，单纯文字的交流还不过瘾，电话也 成了热线。周围亲朋惊呼：你们真像一对恋人。
6个月以来，玫瑰基本每天给我打电话，“看云 啊，我说5分钟啊!”结果，一两个小时瞬间即逝!来 兴致了，夜间11点呼醒我长侃也是有的。我呢，由于 条件限制，也是因为个人喜好，则更愿意用文字表 述，所以我写得多。她说的有多么精彩啊，我常常十艮 电话不能录音，否则，不需要怎么修饰，就是绝好的 文章!
(看云)
7月7日中午——那是我和她第一次通电话。从 那天开始，我们就开始了始料未及、如火如茶的“网 恋”。几个数字可作证明：一个月里，她给我打电话就 用去500元；六个月中，我们的通信竞足有10万字。
这代价太高的通话还在继续，这卿卿我我与严 肃思考水涨船高的通信也还在继续。由于网络，我拥 有了很多优秀的女朋友，她们爱我敬我，我也一样的 爱着她们，关心她们。可是我知道，这个窦桂梅，我是 不能称其为“网友之一”的。
6个月里， 她已经做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朋 友——因为她，我改变不少。我预见改变还要更 多——我很荣幸。
感谢网络，是它将我从20年的彻骨的孤独中解 救出来，使我结识了那么多优秀的同类。我们彼此珍 爱，彼此取暖，共同的语文之爱教育之爱和共同的孤寂，使我们之间进发出强烈而纯粹的友情，为了这些朋友——这些被身边的“实在人”讥为幻影的朋友，为了能给她们带来快乐和帮助，我愿意做很多。
此时此刻，我刚刚放下电话，窦桂梅等不及了， 告诉我她的“作业”已经完成，等着我瞧呢。而我，则在这里紧赶慢赶，要在10点半之前将这份冬日的私语呈现到她的屏幕。
我是一个悲观的人，很大程度上，甚至是自卑的。我不敢企望这份情会永远这么浓——我甚至不意外有一天，我们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而疏淡。但是，无论如何，我经历过激动过燃烧过，爱并被爱过，我们互相做了煤炭和烈焰——在接近四十的年岁，在作为女人活到黯淡无光的阶段，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如此幸福的。
(看云)
儿子说：“又给女朋友发信了?我看你们真的在恋爱了!只有情人才这样有写不完的废话呢。”我说：“儿子，你读读，妈妈都写什么!无一不是可以置于最酷烈的阳光下曝晒的。这样的率直，这样的纯粹，也只有窦老师可以领受啊。”
(看云)
不经意中，我影响了她的性格，正如她影响我的文字。
(玫瑰)
和她的交流让我明白，如果脱离了教学，所谓学养只是屠龙之技!
(看云)
玫瑰是热情的，燃烧的；而看云是清淡的，自赏的。两个不同性格的女人，以什么来维系“热恋”呢?正如看云帖子中所说，两人常常需要互交“作业”。从一次次互交的作业里，两人互补乃至升华。所谓“爱情需要有所附丽”，玫瑰和看云的“情缘”所附丽的，正是对事业的孜孜追求。
作为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和著名特级教师，玫瑰每日里都会大量参与校内外各种教研活动，听课、评课频繁，最多时每天要听四五节课。于是，看云有福了—— 玫瑰会通过每日不辍的短信向看云“独家报道”最新的 教学资讯及自己随听随记的教学随笔。最令看云感动 的是，玫瑰所有的信件，发送时间都在凌晨。
玫瑰的忙，也使原本散淡的看云跟着紧张起来， 因为几乎每天早晨6点，看云一打开电脑，登陆“教 育在线”，屏幕上就会弹出一篇玫瑰发来的评课稿。
“天呐——她又来了!”
看云叫苦不迭。因为她不是白看的，玫瑰要她提 意见——这是她的“作业”。
“跟着你，我活活拖死了!”不止一次，看云夸张 地抱怨，而玫瑰则不无得意地笑：“有本事你不看呀? 隔着千山万水，谁还能强迫你不成?告诉你，这就是 你的命，难道你还不承认，你我是一样的人?”
同样，看云也不忘时时督促玫瑰：
江苏一位老师在《小学语文教师》的卷首语上曾 经写过“每日三问”的小段子，大概的意思是每天问 一问自己：“今天我读了吗?”“今天我想了吗?”“今天 我写了吗?”
这种境界，月薪600的看云可以做不到，可是像 你们这样在普通教师中享有崇高地位的名师应当说 到做到。
两个人互交的作业还不止于此。
磨技
令看云记忆深刻的，是三次被玫瑰推上前台。
2003年10月7日，“新生代教师语文新课程理 论与实践研讨观摩会暨首届中国语文论坛会议”在 浙江台州举办，其间有玫瑰的一场报告，题目是《新 课程理论下的教师成长》，还安排了三节小学语文观 摩课，玫瑰先斩后奏，推荐了看云：“晚上语文网总版 主会打电话正式邀请你。你先考虑好上哪一课，到时 候将课题报给他。这事就这么定了。准备去吧!”
看云曾是当地公开课的“名家”，太多的奖项、太 多的赞誉使她产生了厌倦，于是她公开宣称：不再参 与任何与奖有关的赛课。然而，玫瑰的“命令”她没法 拒绝，只能“赶鸭子上架”。她选择的课文是《秋天的 怀念》。
为了上好《秋天的怀念》，我弄出篇自以为很棒的教案，结果呢，窦老师令我一曰返工三次!那天刚巧是周末，我们两小时交流一次——同时坐在电脑前，一手执电话，一手敲鼠标，指点屏幕，缺陷处处!就这样，她还不断夸我呢：“聪明”、“灵活”、“一点就通”——终于，当一声“OK”通过电波，从千里以外的清华园送至耳中，我所收获的， 岂止是教学上的长进；我所感觉的，又岂止是受表扬的喜悦!
做教师二十年了，因为窦老师，我重新品尝了做学生的滋味——对我而言，这实在是一种久违了的美好的感觉。
(看云)
第二次，是在11月下旬，玫瑰去安徽省界首市做课讲学，看云特意请假前往“受教”。玫瑰说：“看云，待会儿我的报告里，有一个部分说的是新课标下语文教师的读书和自修。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就能说得很好。干脆，到时候你上台讲吧——就跟平常在电话里和我聊天一样。咱俩说话风格不一样，大家听起来，既不单调，又不会因我那些虚名让老师们产生距离感。”
于是，看云上台侃侃而谈，一气说了个把钟头：
“说到教学，我有一个固执的想法：中学也好，小学也好，语文的事情哪有那么复杂?教师自己先爱读书读好书了，再使学生爱读书读好书；教师自己先把文章写好了，学生熏呀熏的也能写得不错了；教师上课出口成章了，学生学呀学的，也能意畅辞达，甚至富有文采了 —— 不就得了吗?”“语文真的是可以无师自通的。教师能做和最该做的，乃是激发、提升孩子的阅读兴趣和品位。怎样做到，这才是值得研究探讨的。但是无论如何，教师自己喜欢读书，是做到做好的第一前提……”
第三次，则令看云犹为感动。
看云啊，今天，我在语文沙龙读了你《为课外阅读致家长的公开信》，重温你的读书札{己，越来越觉得你在《驶出去，飞起来》(见《教师之友》2003年第8期)教学后记里的话有道理：“钻进去需要力量，飞起来需要激情——教师惟有厚积薄发，预先具备了较深的内功、预先蕴积了真诚的感动，才有可能调动这种力量，唤起这股激情。”“关于小学语文教学，大家现在谈得比较多的是方法的探索与改进：教程怎样设计，课件怎样制作，多媒体怎样应用，学生怎样调动……教师的底蕴和 学养则少被提及，似乎现代化的教学就是按动鼠标和 敲击键盘，似乎教师的作用只剩下了组织和引导一一 这实在是一种偏颇。”
我们都知道大量的、高品位的课外阅读是提高
学习语文的不二法门，可是，如果教师自己是厌恶读
书的，他又怎么可能有兴致有激情作为榜样去督促
和带领学生读书呢?所以，我认为，要改变语文教学
的现状，第一要做的是提高教师的语文素养。也就是
你所说的，“先做读书人”。
所以这些天一直在考虑，要帮你出书。你的读书 笔记已还有你开展课外阅读的心得，都很有价值。我已 经和我家乡的出版杜联系了，恰巧他们正在做一套 有关课堂教学的丛书，数学卷已经完成，语文卷正在 物色主编，我隆重推荐了你，你就挑头做吧。你一定 要说服他们：书的整体结构必须作重大调整，不能搞 成工具书。除了案例及点评，一定要增加阅读指导的 内容。这是你的价值所在，也是我们广大教师最急 需，最缺乏的。
(玫瑰)
此后一个多月里，看云的写作呈现出前所未有 的“井喷”状态。《狄金森啊狄金森》《不敢说师承》《不 说爱》《我看儒学》《两种平均主义》《从马太福音说 起》《教师群体里的马太效应》及讲述母子沟通故事 的系列帖《与言无所悦》在语文沙龙和中国语文网掀 起了“看云”热。由于发帖数量多、质量高，上网才刚 刚一个月，看云就被评为“教育在线”最佳网友。
与此同时，玫瑰则默默劳作，教案的收集、审读、修 改、点评，几乎由她一人承担。而主编之名，则仍然署名 “薛瑞萍”。为此，她俩有过争执。最后，玫瑰一锤定音： “看云，忙正经的去吧，这点小事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另外，两人还在短消息中不断交换自己对教育的深 层次的思考。一天上午，玫瑰连听了两节课。社会课上， 教师由《话说长江》主题歌导入新课《长江中下游》，学生 听得津津有味。到了音乐课上，教师又从“长江流域”导 入新歌《长江之歌》，教师说得神采飞扬，学生的反应则 无精打采。于是，玫瑰和看云谈起了课程之间的整合。
新课程理念下的老师也要四心相通——与学生 的心相通，与自己从事的学科的心相通，与新课程理 念的心相通，与其他学科的心相通。
和前三个“相通”相比，后一种“相通”似乎处于“弱势”。因此，教师素质应该由单一型向复合型转变。使教学面向未来；面向所有学科。只有这样，教师在有限的时间内给学生的精神食品，才能品质精良，营养丰富。
(玫瑰)
说到整合，语文是最大有可为的了。因为情况正如您所说：语文无处不在，语文就是生活。
朋友向我要《桃花心木》教学设计，回复是：读一读，议一议；随意侃侃，形散神聚!正反例证，如此而已——如果是今天上《桃花心木》，我肯定会说到周杰伦的《蜗牛》，学生一定喜欢疯了：
我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到了最高，》、
乘着落叶往前飞
总有一天，
我会拥有
我的天!
你看，连蜗牛都可以拥有天空，都可以飞翔，何况人!所以，只要你肯付出，成功对于环境的依赖实在是有限的。关于这一点，你的《一路走来》，我也可以说给孩子们听，那真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前天上《林海》。这是第四次上这篇课文，感觉和前面几次大有不同!从前我最喜欢的是开头的“踩”、“摸”，及岭、林、花的景物描写，可是今天，因为火灾，因为掠夺性砍伐，我已经没有了那样的闲情逸致。
我实话实说地告诉孩子们：“文章三次说到亲切与舒服，第一次已经成为遥远的绝响，第二次成为可叹息的悲剧，惟有第三次一一作者在林场看到的造林护苗和综合利用，才让我有些微的舒服，因为这是我们对自己所犯罪孽进行救赎之后能获得的平静。
“冯小宁拍《紫日》，跑遍兴安岭，也没有找到一处可作背景的原始森林。所以，你们在电影里看到的，只能是稚嫩矮小的新造林。全片竟然没有一棵参天大树!兴安岭啊兴安岭，是母亲一样仁厚的黑土地给我们的恩赐，如果子孙就这样对待母亲，那么我们这个民族就不会也不配享受兴国安邦的福祉。”
以上两个例子，算不算得整合?套用你的话，这叫语文面向时尚，语文面向社会。谁悖时代潮流，谁就必将被时代所抛弃。
电视剧《笑傲江湖》有词唱道：“会盟天下英豪，无招胜有招”——因为教师的见识、学养和胸襟，他的课堂可以成为沃野，成为高天，成为赴海之水!此中有真意，窦老师您岂能不知!这种境界，力虽不能，心向往之。
(看云)
还有一次，晚上7点过，玫瑰主动给看云打来电话(每日此时看云会打电话催促玫瑰回家)：“我去教室了。给我们老师导课，要参加一个课堂教学大赛，今天实在不能按时回家。人家年轻人正在状态上呢，我这做指导的怎么能走呢?上的是《麻雀》，没事你也帮着想想，看怎么上好。”
9点多，玫瑰吃过晚饭，打开电脑，登陆“教育在线”，看云的“好建议”赫然跃上荧屏：
关于《麻雀》，大家常做的是——抓住课文中的重点句子，体会老麻雀对小麻雀的伟大之爱。这当然很好。但我以为，作为语文教师，要真正讲好《麻雀》，就要多读屠格涅夫。他的《木木》，我是回回读，回回落泪。从中你可以知道身为庄园主之子的屠格涅夫对受压迫者的无限同情——和我们读到的同类作品不一样的是，在这里，他写的是农奴制对被压迫者残酷的精神虐待。还有《门槛》，那种万劫不复的圣徒精神，是否让你看到了赵一曼、江姐、张志新、林昭的影子?从中你还可以读到《野草》的师承——在我看来，他的文字是世界上最干净、也是最高贵的。屠格涅夫为了保 护逃亡的农奴，曾经执枪面对母亲派来的追捕者一一对弱者的同情、对抗暴精神的崇敬，由此可见。
至于朗读，不仅是《麻雀》，一切美文的教学重点都应当是朗读指导。40分钟里，学生单独读、分组读、分段读、通篇读，没有个三五遍，便不能将文章贯注一气的整体羌和直达灵魂的震撼力传达到学生心中。一个问题——来回地读，学生烦不烦?那就要看你对课文的领悟，那就要看你的本领了!如诗的语言自能引发澎湃的朗读欲望的!“风，猛烈地摇撼着路旁的大树”——请想象，你是卡拉扬，正指挥着你的乐队，发出好听的声音——向着那爱与美的所在进军。
修身
随着交往的深人，看云和玫瑰的书信往来就更加频繁，特别是看云所在学校实现网络化以后。很多时候，她这边下课，那边就上网，迫不及待要和玫瑰分享自己读书和教育的快乐。而玫瑰则有唱必和。
《容斋随笔》，南宋洪迈所作。共“四笔”，也就是四部，每部的篇幅大约为《论语》的五倍。我是以80元特价买来的。读它才是真正的咬牙切齿呢!因为我是因为心疼钱十艮十艮而读! 上学期读完“一笔”，这学期，到今天上午为止读完了“二笔”，我十分开心，所以报告老师，希望得到您的表扬——知道吗，我给自己的计划是，一定要在见你之前读完这一本的。
{己得《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的寿镜吾先生吗?学生在下面各行其是，他在上面摇头晃脑：“千杯未醉嗬!”此种境界，我深向往之——而且我已经达到。今天就是这样，上午两节连着的语文课，我布置三张试卷下去，然后，展卷、执尺、查字典、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学生也笑，可是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你说好玩不好玩?你说我可爱不可爱?所以啊，那天李镇西问我什么时候看书，我说我在家基本不读书时，他的反应是目瞪口呆。想想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在家，我真是一个好主妇——好网虫!我以为，这也是一种幸福——清养之福。
我在带着学生选读《世说新语》呢。昨天读的是《覆巢之下》和《柳絮因风》，如果见到了，你必喜欢。这样不求甚解的“熏”，这种无声无息的润，他们可喜欢，背得可快了。天，我发现我现在说话带东北味，张开就“可”呀“可”的了!这样下去，你的文字越来越大气，而我的文字越来越“东北旮旯”。这是初中时，化学老师说的“置换反应”啊——救命!
(看云)
哈哈哈，我完全可以想象你在课堂上的“德性”——悠哉游哉，神乎神乎，闲庭信步……知道为什么你如此洒脱吗——那是“胸藏万汇凭吞吐，笔有千钧任翕张”。我没有你“摇头晃脑”的雅致，但是高兴了我会在课堂上唱歌，跳舞!说起来，“葡萄沟”一课，我扮演维吾尔族阿姨，结果——孩子们把我当作真的新疆人了，离开他们时，他们那个依依不舍呀，真令我感动。
(玫瑰)
每到年底，同事们都知道我要做一件事——“钉书”。就是把一年来写的文章编目录合为一本。这样的自编文集，书名就叫“1998”、“1999”、“2000”…… 过几天，我的“2003”就告成功啦。《你我是一样的人》 (发《教师之友》2004第1期)应当不是今年的最后一 篇吧，感谢生活——生活多么美好，生活中有《艮多好 书，可以容我这卑俗无名之辈日夜和高尚美丽的文 字、思想神交意会；生活中有窦桂梅，这也是一部令 人叹为观xk．的美丽之书。
还有，我要习惯性地清点一学期以来所读的 书——真正的“大书”，而不是那一目撂十页尤为浪 费时间的印刷品。于是我得到下面的书目：《万历十 五年》《叶塞宁诗集》《裴多菲诗集》(感谢窦老师，这 是你寄来的，其他容我慢慢看，我读一本，就要将它 融合到我的血液里的)《悲惨世界》(两遍)《外面的世 界》《容斋随笔》(两部)《圣经》——这是发声的“读”， 估计要到元月之后才能结束。然后，我对自己说：这 一年没有白过，这一学期有收获；然后，我兴致勃勃 走进新的一年——天不容我饱读，所以令我眼睛近 视厉害，否则，读书量要翻倍。
(看云)
躺在床上看王蒙的《我的人生哲学》。联想到自 己，于是赶紧下床，化用王蒙的话语，向你倾诉如下 感受：一个事无巨细都操心的人不会有成绩；一个斤 斤计较的人不会有所作为；一个热衷关系学的人不 会有真正建树；一个拼命做表面文章的人不会有深 度。看云，你瞧人家牛顿，把怀表当鸡蛋煮了，他还要 为两只猫挖一大一小两个洞呢——他竟然不知道大 猫虽然进不了小洞，但是小猫可以进大洞啊——这 就是有所不为，然后可以有所为啊。看云，我要努力 达到这种境界。
(玫瑰)
朋友啊
怎能想象
爱我的人
却不爱书!
这是书单。都是合肥买不到的，不是畅销书，北 京也不可能都买到，你慢慢搜罗着，买到几本先给我 寄几本。如果有几种版本的，你捡那装祯素净、字大 疏朗的买。所有诗集，尽量要短诗集。
《艾萨克·阿西莫夫科幻小说选》。
《聂鲁达诗选》。早期那种版本不要，要那抒情意 味重的。你如果有，你自己读读序言就知道了。
《裴多菲抒情诗选》。
《里尔克诗选》。
《狄金森诗选》(江枫译)。
《万历十五年》。
《理想国》。
《海子诗选》。
《心理学的新道路——马斯洛和后弗洛伊德主义》(英国，柯林威尔森)。
《另类人》或者《局外人》(英国柯林威尔森)。
《变态心理学》《动机和人格》《存在心理学探索》《优心态管理》(马斯洛)。
《忏悔录》(卢梭)。
《爱因斯坦晚年讲演录》。
《什么是教育》(雅斯贝尔斯)。
《历史深处的忧虑》。
同时寄一本你的书来——我要好好读你这本迷人的书。”
(看云) 养性 玫瑰的性格热情奔放，勇于进取，而看云则相对散淡。接触中，她们互相欣赏，互相影响，有时也互为调整。
不经意中，我影响了她的性格，正如她影响我的文字——那颗冷的心正在融化，并趋向于沸腾。看云的信，对我来说，是调养，是灌溉，更是提高写作能力的快速通道。久而久之，看云特有的真挚、清新、深刻，精准，影响了我的语言和思维方式。正如许多网友所发现的——“玫瑰的文字改变了好多，越发大气深沉了。”我素来敬佩上进的人，只要值得我学，我是不惮于虚心求教的。快四十了，觉得自己“惑”还挺多，觉得自己还在成长——想起“四十不惑”之说，我为自己的“幼稚”感到幸福。
(玫瑰)
“看云啊，不要怪我，我太忙了，所以没有时间读书。”她却冷酷无情，当头棒喝：“教师也好，校长也好，如果‘忙’到没时间读书、思考，那都是在瞎忙。是在挥汗如雨地经营那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玫瑰)
一位网友为指导小学生课外阅读，拟定了一份五年计划。通过短信，他将这份计划同时发给看云和玫瑰，征求意见。
看云在原书单的后面添上了《365夜儿歌》《365夜日记启蒙》和《365夜作文启蒙》。
玫瑰呢，除了提出“仅供参考的个人意见”，还在跟帖里写道：读了你的五年计划，我十分感动。大家都知道，现在我们小学教师的社会地位比较低，尤其是男性同行，处境就更不易了，心猿意马者比比皆是。在这种情况下，难得你有这样的责任感，为孩子们一生一世的发展，制定出长期规划。我想，有你这样富于爱心的好老师引导，你的孩子们一定会成长得更加茁壮。那些做你学生的孩子，他们是幸福的!
见此帖，看云大不以为然：“有事说事，给个建议不就得了。咱们都不是闲人，费那么多话干嘛?”
回电里，玫瑰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严肃：“看云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来论坛的人，尤其是那些优秀青年，在现实生活和工作中，其实是承受着很大的孤独和压力的。他们上网，不仅仅是为了增长知识，如果那样的话，还不如去读书呢。他们来论坛，更多的是出于交流的目的，是为了求一个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获得支持和动力，你不也是这样吗？既然人家尊敬我们，咱们为什么不多说几句呢。我这样做，一是为了鼓励年轻人，二也是在表达自己真实的欣慰啊。”
我们真的要见面了吗?想想真像一出戏!(看云)
讲课的时候，我的眼睛老朝你那边瞄，看见你听得兴致勃勃，我就放心了。
(玫瑰)
2003年11月22日， 玫瑰和看云终于有机会见面。安徽省界首市逸夫第一实验小学礼堂内，来自三省16个县的小学语文教师济济一堂，观摩窦桂梅的《落叶》。特地从合肥赶来的看云也在座中。这是她们结缘136天来的第一次会面，
这次会面，有两个可爱的小插曲。虽然神交已久，但陡然从虚拟的空间回到现实的世界，两人都有一种“近乡情怯”的紧张。爱美的玫瑰为此特意穿上一身薄薄的西装，没想到却被冻感冒了。而那边厢，看云则想考考玫瑰的观察力，她对同往的同事说：“呆会儿咱们别先做自我介绍，让她猜猜谁是看云。”没曾想，从火车站直接赶到讲台的玫瑰气定神闲地拿起话筒就说：“请薛瑞萍老师台上就座。”小计谋落空的看云不由从心里伸出大拇指：“够聪明。”
看云曾经看过玫瑰的教学录像，这次会面，是她第一次面对面观摩玫瑰的现场教学。那次，玫瑰上的是《落叶》。这堂课给了看云强烈的震撼，她被深深地折服了。她这样描写这堂课：
“同学们好——”我是酷爱使用破折号的，第一次，我觉得破折号真是面目可憎。因为这“好”是拐着弯儿上扬的，透着撩人的亲切、童真和顽皮，加上她送出这三个字时，双乎背后，脑袋略微歪着的样子——30名小学生如同散落于磁石周围的铁末儿，感情和意志瞬间依顺于台上这个新老师。依顺于她的一颦一笑，一语一字，一动一静，一展一屈。
此后的情形，是文字无法描摩的；何止是语言，连录像都无法传达当时的氛围。除非你也在那里，在那个简陋拥挤、学生发言因音响效果欠佳而尖锐“刺拉”的现场——总之，由于这个人，由于这样的教师，孩子被注入超乎寻常的灵性，课文被赋予超乎想象的感染力。
随着文字，孩子们成了落叶纷飞中的小虫、蚂蚁、小鱼、燕子。他们飞，他们藏，他们乘船顺流而下，它们结伴嬉戏玩耍——在一种近手迷幻的氛围里，他们忘乎所以，身外的一切不复存在。只有课文，只有落叶，只有窦老师带他们由白纸黑字出发而到达的童话境界。
就这么飞着读，就这么游着念。观众无法记录了。他们笑着，沉醉着，和孩子一样，如怕冷的生灵迷恋太阳。一个念头，如同光之箭，射穿了许多人心中尘封的阴霾——原来，语文可以如此灿烂、美丽和芬芳!
“喂——你是谁?”
“我是小鱼。!”
“小鱼小鱼，你好哇!”
“落叶姑姑，你好呀，我喜欢你!”
“那你就来吧!”
于是这个男孩，这条幸福的小鱼，旁若无人地划动双臂，扭动着小小的身子，一曲一拐，游到了台上。荚丽的“落叶”随孩子游动的节奏，于想象的风中翩 然起舞——小鱼儿则如一粒有灵性的音符，依顺心 中关妙的旋律，环绕着她，兜兜转转，摇摇曳曳。
没有音乐，可是，所有人都在心灵深处响起了至
为和谐的乐声——这是天籁。是造物主曾经赋予了
我们每个人，而我们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令它失
落、沉寂的自然之音、人性之音。今天，窦老师将它拨
响了。
“啊
大地
亲爱的妈妈
在你的怀里
我们好好睡觉” 这是课的尾声，窦老师的朗诵透着温柔、静谧。 整个会场一片安静，没有人舍得出一声一语，大家都 在静中感悟，大家都在静中汲取——如同焦渴的行 人痛饮清泉。
“等到明年，你还会飞上树梢。还会在静寂中思考， 在风声中舞蹈，还会为我们演绎美丽的落叶之歌!”
持久、加倍的宁静，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如潜 流，在会场，在心与心之间传递。是沉醉，是向往，是 留恋，也是伤感。
对!就是伤感。这种与授课的精彩程度成正比的伤
感，是我们早就听说过，早就预见了的——它，终于来了。
“下课。”窦老师说。
学生没有反应，恍在梦境。
“下课了。”窦老师弯下腰，再次提醒孩子。
还是没有人动，还是没有人出声。
“同学们，我们下课了!”窦老师略微提高声音， 第三次宣布。
“窦老师，再见!”
掌声响起来。
(看云)
回到休息室，不等坐定，玫瑰第一句话便是：“看 云，给我评评课吧。别说好听的，只许提缺点!”“这堂 课，让我见识了什么叫非比寻常的教学水平和近乎 神奇的亲和力。”看云由衷地说。然而，既为诤友，看 云当然得绞尽脑汁地“挑骨头”：“可能是列车晚点， 你赶得太急了吧。这节课，进行得仓促了点。具体到教学环节上，就是学生朗读稍嫌零散。如果完整地读几遍，可能效果更好一些，你说呢?另外，关于课堂上的激情和沉静，咱们可以再探讨。”
见面也意味着离别。这对网络“恋人”这次会面
相聚最长的一段竟是在玫瑰离去的车上。因为奔波、感冒和连续作战的做课、讲学，玫瑰的嗓子已经痛得不能说话了。在台上，在学生面前，她像服了兴奋剂一样精神饱满，声音响亮，可是一离开课堂，她就憔悴得令人不忍。
可是，她俩多么珍惜这难得的见面啊。
无语，玫瑰朝着看云，用手点点对方的嘴，再指指自己的耳朵，然后闭着眼睛靠在了座位上。
于是，挨着玫瑰的肩膀，看云絮絮而语，一直说到火车站，整整说了近一个小时。“你，还有网上那些优秀的同行，对于我太重要了，拥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倍感自豪。我感谢网络，同时我也心存惶恐——我怕有朝一日被发现其实我根本配不上你们。我想抓紧时机，在你们识破我之前，达到足够优秀。可我又不知道怎么做，而且我又不够勤奋，不够严肃，一切率性而为，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小不点儿说得好，刚上论坛的看云才华横溢，但给人的感觉很硬很冷，别人的文章从来不读不跟，连跟帖也几乎不回，像个独行侠。现在，如大家所发现的，我改变了许多。不仅文字温和了，而且也知道关心网友了。这是你的功劳啊。你知道吗?现在我可忙了：帮人拟定读书计划，帮人设计教案，甚至排解家庭纠纷，连妇联主任的事都干上了!前天刚寄出两本书，其中《心理学的新道路》还是你给我买的呢……
“在论坛上，‘浅薄’一词常常被提起，现在我认识到，其实我才是真浅薄——比之读书少、文字差，做人狂妄才是更可怕、更可羞的浅薄。除了文字我一无长物，作为小学教师，不会唱、不会跳、懒用课件、不愿上公开课，字还丑——‘学而自损，不如无学’，这是颜渊说的，正中我的要害，从今以后，我要改过，我要提高，尤其是课堂教学技术这一块儿……
“即便说到学养，我也是远远不够的。一位朋友向我指出：好教师的知识结构应当有三块组成：精深的专业知识，开阔的人文视野，深厚的教育理论功底。我缺的是第三者。我要赶快弥补，想想我们队伍里，有过叶圣陶那样的小学教师，有过朱自清那样的中学教师，我们不能白白仰望往昔大师的风范，不能让那时辉煌成为遥远的绝唱……”
这是宁静的初冬的夜，车外灯火阑珊，车内司机专心开车，陪同的界首逸夫第一实小的段校长也一言不发，只听见风的呼啸、车的前行和看云尽量放低的话语。
在回来的路上，段校长对看云说了一番话：“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不能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纯粹的友谊。这简直是一个传奇。”
链接
一遍遍地读着《网上看云》(玫瑰所写帖子)，读着您的谦逊真诚，用我同样破的嗓子。透过这些深沉激越的文字，我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肤浅：我没有您的热情奔放，幽默风趣，也没有看云的宁静淡泊，博大深厚，所以我羞愧了。
这一阵，我总是在跟别人说：“我要恶补!”我本不是一个做事喜欢嚷嚷的人，但这次我就是嚷嚷了，为的、是让朋友们都来监督我，没有理由为自己的懒惰开脱。
在新的一年里，我要淡出使我浮躁的名利场，静心、静气去教书、读书、写作、思考。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会在一个美好的日子，一个美好的地点聚会。为了那一天，我愿奋斗。我将牢{己我们的约定：
让我们一起拼命吧。
高度不是目标。
最美，
是我们上行的姿态。
(闫学致玫瑰)
看云老师，大概你自己还没觉察吧，和我通电话，你越来越多地提到“玫瑰”。我好奇得心痒，想要知道得更多，你却总是卖一句关于：“我和玫瑰——那是一个传奇!”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你们是如何相识、相知、相恋的。我的心也在发热，发烫，着迷，所以我羡慕你们。
你们互相弥补、互相促进、彼此汲取、彼此影响。蓝天之上，云卷云舒；玫瑰园内，蜂飞蝶舞。你们的故事，将成为中国小语的一个美丽传奇。
看云老师，顺便告诉你，在“李镇西之家”，铁皮鼓发过一个帖子：“谁是对你影响最大的教育工作者”。我跟的是：第一位：于永正老师，教会我平和、宽容、真诚地爱护学生。第二位：玫瑰老师，让我看到了另一种语文课堂——以激情、智慧、甚至是生命点燃，学生。第三位：看云老师，让我懂得读书学习对一个教师的重要。
(纪诺亚致看云)
一直以来，我都在自问：为什么要放弃休息和娱乐，为什么要上论坛?是因为兴趣、孤独，还是其他?
而此刻，答案渐渐明晰——我是在寻找一片生命的林子，我是想获得一种生命的高度。
对教育的执着，对语文的挚爱，对文字的痴迷，对生命质量的追求，把你俩——原本陌生的玫瑰和看云，以一种特殊的纽带联在一起。
“互相做了煤炭和火焰。”
然而，对于我来讲，从你们的融合，我更看到了差距，更感受到自我超越的冲动。我正以前所未有的热情，追寻一种新的高度。这对于我，一个处在偏僻一隅的乡镇中心小学的语文老师来说，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我已经看见：我的未来将发生改变，悄悄地。
(小青致玫瑰)
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网上看云》给我的震撼。
这是玫瑰文字，它极柔软地触摸着我的心灵，又极热烈地燃烧着我的情怀，不知不觉中，我就迷失其中：迷失于如火如荼的友情，迷失于厚重广袤的语文。
我更惊讶的是：在这篇文章里，玫瑰竟用了41个破折号。
“它们一旦跃然纸上，便互相靠拢、接纳、出击、限制，或者挤掉对方，——动词挤掉轻浮的形容词，而名词却排鞑薄弱的副词和介词。”
这是钟鸣论到狄金森时说的。
这41个破折号，这美仑美奂的文字，在深情地诉说着玫瑰作为凤凰，在论坛之上，在朋友眼里，在神奇的网络世界——正实现着的涅槃。
她杰出的才干和她炉火纯青的课堂教学水平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了，然而我以为，和那些相比，谦虚、坦荡、疯狂进取的“玫瑰特质”，才是她作为名师——给予我们的最大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