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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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时代的妇女,家境好些的,出嫁时会像现在租婚纱一样,租一套礼服来穿。外婆出嫁时即凤冠霞帔,穿着云肩。云肩也叫披肩,以丝缎织锦制作,两片八朵云纹组成,上面绣着凤凰牡丹。四缘饰以吊穗,缀以小银铃,人一走动,吊穗相随飘动,银铃声声轻响。同时霞帔的末端,亦各缀一枚银铃。鞭炮响过,红毡铺地,新娘从轿子里搀下来后,穿着八幅湘裙行走,不疾不徐,容与有度,三寸金莲的脚尖从裙底分别踢响霞帔末端的铃子。哗啦儿,哗啦儿地脆响,与云肩上的细碎的银铃声相配合,显出一种格外的喜气和繁华。

  回忆此美丽往事时,外婆业已雪发满头,脑后挽一个松松的髻儿,插根旧银簪。一生为小脚所苦,修长的身材变得前倾佝偻,走路时气喘吁吁,为保持平衡,仍要不时寻找墙壁、家俱,或一棵树来稳扶一下。从我记忆起,她皱纹满面,四季穿黑布大襟衫子,黑布袴裤,打着紧紧的裹腿。这样的形象与她讲述的珠围翠绕,绮罗披挂的婚礼吉服,实在相差太远,渐渐成了我神往的一团彩虹似的梦。后来,我画戏装美女时,就总是让她们穿上美丽的披肩。披肩华美又正式,令人显端庄大方,但缺乏佻活泼的媚姿,只适合天上神仙、王侯夫人和婚礼上的新娘这些宝相庄严的人物。
  参团去青岛,车上一对老夫妇,年已花甲,气质不俗。老妇人穿件有蕾丝花边的咖色素花衬衣,白皙文雅,犹有年轻时的秀丽影子。她丈夫身材魁梧,穿一件黑色硬领衬衣,右边领尖上绣着一枝小白花。
  交谈中得知,他们刚退休不久,儿子报团让他们出来散心。下车时,外面落了小雨。丈夫从包里取出一条浅紫色羊毛披肩,小心给妻子披于肩上。她回首对我说,这是儿媳妇买的。然后挎上丈夫的胳膊施施然下车去看海。
  这一幕给我留印象很深。觉得那紫色披肩真美,她尚自苗条的背影真美。从此,我就想有一条披肩。
  弟弟去大连旅游时,给我捎过一条丝绸披肩。深红与深蓝交织的大花,虽是俗了点,只因千里迢迢带回的情谊,我至今仍收藏着。我俩年龄相差不大。刚一岁多点,我突然没奶吃了,饿得瘦伶伶的直哭,原来是因为母亲的肚腹里有了他。后来每到晚上,母亲揽着他咕冬咕冬吃奶,另一头和外婆睡的我,心里急得发痒却不肯说,只是在被窝里扭来扭去,蹬被子,使性子。母亲说让我吃两口儿,我却又装刚强不肯。
  好像对从小抢我奶吃天生有歉意,我这当姐姐的,这些年,处处倒总是被他关爱。现在我保存着的他的礼物,除了披肩,还有毛衣,平安玉扣,钢笔,手套等。
  最实用的是老公送我的披肩。几年前他出门旅游时捎的。大方巾,四缘吊穗子,颜色是黑底洒咖啡色花,点缀着银线。对折一下肩上一披,沉沉的舒服又大方,这冷色调挺合我肤色,颜色虽然较老气,但他颇有远见,我雪发满头时披着也会相宜的。虽然价钱不贵,但很为我珍爱,日常在家读书写作时披着。
  刚过去的教师节,我在所教的两个班收到了两条披肩,一条浅苹绿,一条白底小蓝花。同学们起立,一张张笑脸像葵花般灿烂,对我齐声念着节日的祝福。送上礼物后他们要我当场就抖开披上,然后一起拍掌称赞,真好看,真好看!就这样披着吧!
  就这样披着吧!蓝布裙,大披肩。虽然天还有点热,我身上冒出了细汗,但仍坚持披着它上完课,再披着一扭一扭回宿舍,他们在四楼趴着栏杆看。
  除了披肩,同时收到一叠花花绿绿的卡片,上面写着各种笔体的祝福语,告诉我,他们爱我,他们为这师生的有缘相伴而快乐。我许诺,会在年老的时候,披着他们送的披肩,坐在窗前,读这些亲爱的卡片。
  虽然这棉丝的披肩,并不贵重,但我珍惜节日到来时候,他们每人3毛钱积攒起来的情誼,就像150个人每人掏出一根火柴,共同送给我一束美丽的焰火。这两条披肩,颜色淡雅美丽,凝结着他们的审美与心意。我会好好珍爱,并且努力实现他们诚挚的祝愿:永远年轻美丽。
  秋天的时候,很想去远方走一走,到河边看看,到满枝黄叶的古树下站站,或者在暮山前,望望归鸟和浮动的烟岚。为此,我在网上找到了一款棉质的大披肩,长条型,厚实压风,秋叶一样的赭石红色,面子上毛拉拉地浮着丝缕和线头,有波希米亚的流浪气质,我喜欢。我想在秋风起时披上它行走,拥裹在双肩上给我温暖,呵护,让它飘坠着的冷艳沉郁诉说我的盼望和拒绝。
  选自《新散文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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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摇曳,绿叶跌落尘泥,连最后一支抵抗灰尘的力量也消失了。尘沙混进秋风中,张牙舞爪而至。在这个秋风送爽的季节,这个本应一碧如洗的穹顶之下,你唯一能做的却是紧紧关上窗子,和这个世界相隔而立,这不啻为一场天灾。在我无奈关窗的时候,我看到了同样失落的老张———他是我的邻居,一个退休多年的“老铁路”。雾霾已至,他却迟迟不肯关上窗子。我大声地提醒他,他点点头,向我微微地摆摆手,然后不情愿地关上窗子。他仍穿着
京城夏夜,热风依然裹满全身。“开船了!”随着年轻艄公的一声悠长的吆喝,离岸的小木船晃动中犁出层层水波向两侧荡漾。欸乃、欸乃,多么熟悉的橹声,我恍惚间仿佛置身于江南水乡的围河,回到那个尝试划动单桨少年的梦想。泛舟于什刹海,的确是难得的享受,岸边灯火摇曳着依依垂柳的婆娑身姿,光彩夺目的盏盏宫灯,映出的长长倒影,像从环湖岸边直接抛向湖心的一条条金黄色的飘带。不经意间,右侧徐徐穿出一条画舫,一少女坐在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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