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劲消苦味

来源 :小品文选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jsdfyxl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意式浓缩咖啡,讲究的是一口闷。我在南欧,看见过一个风风火火的汉子,抢进咖啡馆,从柜台里递出一小杯来,翻腕仰脖,一口下去了,付了账,夺门就走。
   冯骥才先生写老天津的酒鬼,进门喝山芋干酿的糙酒,也是这般格局。一口闷,满天星。这么喝是有道理的:浓缩咖啡这玩意,如果放久了,越放越涩,香味流失,很难喝。好多事,都是这样子:等不得,一口的事。
   说到热劲消苦味,古龙某个小说里说过一句话:再劣的茶,只要热喝,就能下口——就像女孩子只要年轻,就总是可爱的。想想早年间,澡堂、饭馆、传达室端上来请您稍等的那些热浓茶,不算好,但热。一碗热茶,好像就能抵消点劣茶的质地,能让人觉出“对方可是专门烧热了水,诚心想要招待你呢”。
   有热的解苦,也有冷的。啤酒冰透,开瓶,迎着泡沫一口下去,先是觉得冰凉到发疼,再便是爽快清冽之感。苦味是稍后才觉出来的,但那时候已经无所谓了。如果一杯啤酒放一会儿,泡沫全消,变成室温,就只是一杯苦水了。
   我以前在上海时,吃过一个河南饭馆,有个菜叫铜锅蛋。很好奇,点了。须臾,师傅端上来一个小锅,上面高高浮起一层,如雪花,如云层。师傅催说快吃,吃,滑嫩轻薄,质感有趣。师傅说这是锅烧热了,蛋清打上去,受热膨胀所致。如果不急着吃,大概就冷了,瘪了,没趣了。
   这么一想,大多数大火大热的东西,似乎都经不住久放。重庆的牛油锅底捞出来的酥肉或毛肚,該趁热吃。烫得嘴里搁不下东西,也得赶紧,这样才有个脆劲儿。不然,酥肉冷了,毛肚老了,牛油底也冷凝了,远看像蜡烛烛泪。
   蛋炒饭,大火快炒出来时,饭最好吃。蛋金黄,饭筋道,葱花绿油油。等久了,蛋变暗金色,饭也冷硬难嚼,葱花软塌塌。希腊的串烤,老板经常问我是现在吃还是稍后。稍后,那就不搁酱了;现在吃,希腊酸奶酱就上去了——因为酸奶酱敷在滚热冒气的肉上,相得益彰的香味;搁一会儿,酸奶酱真的濡了肉,肉就会略酸,嚼头也没了。同理,热薯条才香脆,带白气的粉蒸肉才迷人,热烤面包才有恰到好处的嚼头。
   我妈总抱怨大油大火的吃法,人很容易显得粗气,“吃相不好”。但世上的确有许多东西,是吃相不好、急吼吼地吃,才有好味道的。那是镬气和炒功造就的、稍纵即逝的美味,不是慢吞吞的冷餐爱好者可以理解的。
   苏轼有一首诗写春菜,琢磨荠菜配肥白鱼,考虑青蒿和凉饼的问题,想宿酒春睡之后起床,穿鞋子踏田去踩菜。说着说着,就念叨北方苦寒,还是四川老家好,冬天有蔬菜吃。说着说着,想到苦笋和江豚,都要哭了。于是:“明年投劾径须归,莫待齿摇并发脱。”家乡的东西永远好吃,但等牙齿没了头发掉了,也吃不出味来了。辛弃疾说得更直白些:“莫避春阴上马迟,春来未有不阴时。”你总想着等个完美时机再说,但其实是等不到的。
   大多数东西,好吃的时候有其时机。时机到来时,不管吃相好看不好看、高雅不高雅,凑着那个时间点吃,才能获得最大的快乐。
  选自《新民周刊》
其他文献
莫扎特之城指的是奥地利的古城萨尔茨堡。  一位旅行家周游世界以后说过:在我的眼里,萨尔茨堡、那不勒斯和君士坦丁堡,是这个地球上最美丽的地方。  我觉得这位旅行家说得未免武断了。但他敢于这么说,而且他这句话经常被人引用,至少有一定的道理。  在去过萨尔茨堡,并且细致地游历了一番之后,我感觉有山、有水、有各式教堂和华丽外墙旧民居的萨尔茨堡,确实是座美丽诱人的古城。饱览了它的风光,我忍不住走出小巷,坐进
多次去过浙江。印象中,越地幾无高山峻岭。目之所及,都是那么温文尔雅,谦卑自守,由葱茏茂盛的绿树半遮半掩着,由阴柔秀丽的碧水回环缠绕着。倘若入画,我以为,最宜是青绿长卷。永嘉的楠溪江颇具陶渊明笔下桃花源的神韵。悠悠三百里楠溪江,青山逶迤,八百处景点沿江分布,最以田园山水风光见长,盛名独步江南。坐竹排在楠溪江漂浮,水面辽阔,水流飘逸,两岸江枫渔火时明时灭,树丛中的村庄时隐时现,晚归的渔人撑着蚱蜢舟悠悠
临行临潭,想象在雪域高原,一汪潭水,自然吸取天地之灵气。因为在高原,如此一汪潭水,称为天池,想必临潭这座小城,由天池的映照,应该美景胜天,人杰地灵。可是,当我走遍临潭县城,却未见潭。一般而言,地名是有掌故的,千百年传下来名字的绝对是一份久远的传说,是当地人民千百年来最为深刻的记忆。或是当地千百年来的坐标,或是承载着千百年来的乡愁,或是流传了千百年来动人故事,或是传承着千百年的文化血脉。因此,地名是
在秋高气爽的夕照中登上岳阳楼,但见一轮红日,为满天云海镀上金色,将满湖碧水染得金光粼粼,连迎面吹来的和风也充满了暖意,令人想展开双臂,像翱翔湖上的沙鸥一样惬意地飞翔。  广播中的流行音乐与游客的谈笑声,为这座名楼平添了生活气息。尽管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洋溢着士大夫的忧患意识,可游客们慕名而来,还是为了休闲、散心。在经历过百年风风雨雨的峥嵘岁月以后,改革开放带来的小康生活、闲适心境来之不易。那此起彼
爸爸去城里打工了,张小花在家和妈妈相依为命,为了维持生计,卧病在床的妈妈只得向屯邻赊了几只羊,让张小花去放。张小花每天天一蒙蒙亮就爬起来,赶着一群羊,去附近的草甸子放牧。  最初,张小花觉得放羊是一件好差事。草甸子上百草丰茂,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张小花扬着长鞭一边放牧,一边采摘草地上各色的野花,她心里的艳阳就突破冰封期,暖暖地转了起来。张小花忘了忧愁,在诗意的大草原里忘我陶醉。  可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日本政府给每个国民发放10万日元(约合6500元人民币)的经济补助金。然而,日本的黑社会组织拒绝领取这笔钱,认为国难当头之時,领取这笔钱有辱“任侠之道”。他们还宣称:“我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人没资格拿这笔钱,已经给社会添了很多麻煩。”“领钱会被说成是在关键时刻还要靠国家,这种事口口相传的话,在我们这种世界里会被人看不起的。”拒绝领政府的钱,主要是为了标榜自己的“任侠”面子。“任侠”的
“我朝山中去,带着兰花草。山间风雨大,悬崖亦开花。不愿居暖房,迎风晒月光。风雪点过妆,岁月方留香。无需谁在旁,裙裳亦飘扬。我慕天地广,花语意铿锵。”这些日子,一向不怎么爱看综艺选秀类节目的我,还是被芒果TV舞台上这帮乘风破浪的姐姐们给震到了。尤其这首由宁静、阿朵和袁咏琳三人合唱改编版的《兰花草》,直听得我热血沸腾。一首原本温情款款的《兰花草》,竟然被她们唱出了铿锵玫瑰的飒爽之气,实在过瘾。  《兰
很喜欢苏轼的这几句词:“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拭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清欢之味,不是什么佳肴珍馐,而是野生粗长的蓼茸蒿笋。纯天然,味道清淡,却实在是人间至味。清欢有味,带给人清淡的欢愉。这种滋味,是我能够享受苦瓜的味道之后才真正体会到的。小时候,我对苦瓜避之不及,怎么会有人喜欢“自讨苦吃”?我希望餐桌上永远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充满着浓情蜜意。不料,在我30多岁的时候,竟在不经意间爱上了苦瓜的味道
小时候,怕刺、怕腥。长身体的时候,上山下乡,年节吃鱼,都盯着鱼身,谁爱吃鱼头啊!知道好好过日子了,发现,妻子爱吃鱼头。初始,以为是把鱼身让给丈夫、儿子吃。直至尝了清蒸鱼头骨的那一层滑膜,才知,那鲜味,是鱼身上的肉无法比拟的。家里的餐桌,多了红烧鱼头、清蒸鱼头、鱼头浓汤。鱼头骨,仍由妻子包销。家里吃了不过瘾,携妻找饭店吃鱼头去。一家老字号餐厅的红烧鱼头,名为“乾隆鱼头”。至今未听说此菜与乾隆帝有关的
不等麦子上场,人们就开始想念“麦饭”了。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有大片大片的麦田。在小麦收获的季节,越来越多的人使用收割机收割,昔日弯腰割麦的景象看不到了,大型联合收割机在金黄的麦田里往返穿梭。从收割到脱粒,人们从以往繁重的劳动中得以解脱出来,再也不用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持镰上阵,挥汗如雨,也省去了麦芒与肌肤的亲密接触。麦饭是土地在这个时节为农人专门准备的礼物。将刚打下来的麦粒拿簸箕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