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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文学史上“五四”与新时期产生了两次重要的启蒙文学思潮,与二十世纪文学史相对应,“五四”与新时期是女性文学发展的两个高峰,而启蒙思潮中的女性文学都受到启蒙思潮的深刻影响,人的解放、女性的解放成为贯穿其中的主线,在文学创作上,这两个时期的女性文学的发展是相互承接的,“五四”开创了中国女性文学的传统,一批女性作家登上文坛,来大胆地表现女性命运、诉说女性苦难、袒露女性经验,而这种女性文学的传统直到新时期才重新接上,新时期初期的女性文学创作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又有着新的发展与突破,二者之间有对话更有超越。这两个时期女性文学的发展代表着二十世纪中国女性文学发展的主要方向,把握二者关系是正确认识二十世纪中国女性文学的有效途径。
“五四”女性文学开创了中国女性文学的新纪元,女性第一次登上历史舞台,大胆地表现自己、书写自己,使湮没了几千年的女性“浮出历史地表”,这是女性对自我性别的第一次认识,女性在“人"的解放的大旗下追求女性的解放,这一时期女性文学表现的主要是女性反抗封建专制制度,寻求女性政治经济解放的斗争道路,而自由、平等精神的追求则集中体现在女性的婚恋家庭题材上,刚刚进入历史的女性关注的重点还是女性与外部世界之间的斗争,还不能冷静地簏照自身的历史命运,这时的女性意识还仅仅停留在自省的层面,女性认识到自己作为女性被压迫、被欺辱的真实境遇,女性意识刚刚萌芽,女性更多地表现女性争取作为“人”的基本权利。在其后的半个世纪里,“五四”女性文学的传统又一次被历史遮蔽,女性的解放问题也被国家、民族的解放所淹没,直到新时期,“五四”
启蒙精神再一次得到提倡,新的启蒙思潮追求的仍然是人的觉醒,如何使人真正成为人,具有独立自由的现代人格,这是新时期启蒙文学思潮关注的重点,在又一次人的解放中女性的解放问题也从历史的尘封中显露出来,一大批女性作家登上文坛,用自己的笔开始了对女性新的书写,继承并发展了“五四”女性文学传统。新时期初期的女性文学主要通过揭示女性精神上的创伤来表现男性中心文化对女性的压抑,通过对女性现实境遇的描绘来表现女性意识的觉醒,通过对自我价值的追求来表现女性现代人格的确立,这一时期的女性意识逐步成熟,由“五四”时期自发的自省逐步发展到自觉的自我审视阶段,女性通过对女性历史经验的表达和对女性深层心理体验的表述来寻求女性真正的解放道路。本论文共分四部分。
第一部分总论启蒙与两个时期女性文学之间的关系,考察女性文学在启蒙语境下的产生与发展,“五四”与新时期女性文学都带有浓厚的启蒙主义色彩,在启蒙这个大背景下二者具有鲜明的传承关系。启蒙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人的解放与独立,而“五四”女性文学表现的就是女性作为人争取解放与独立的努力,并在人的解放中发现女性这一自古以来被压抑的性别,认识自我。而女性的解放在“五四”与新时期又呈现出不同的时代特色,“五四”时期女性刚刚进入历史,她们在先觉者的启蒙指引下接受了现代思想,认识到自由、平等、个性解放是每一个人都必须争取的权利,而这些是她们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她们最迫切的愿望是摆脱女性长久以来的家庭角色身份,在政治、经济上取得与男性同样的权利,并借此进入社会,实现由家庭角色向社会角色的转换。因而女性文学在表现女性的觉醒时更多的表现了女性与外部世界的抗争,表现女性如何为争得自由、解放、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做出的艰苦斗争,这一时期女性文学创作着重表现的是女性反抗封建制度的勇敢与决绝,而女性意识就在这样的斗争中慢慢萌动、生长。新时期初期女性追求的解放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政治、经济上的解放了,因为社会制度、社会性质的改变,这一时期女性已经取得了“五四”女性奋力争取的自由、平等,但男权中心文化对女性的压抑仍然存在,封建思想残余仍然存在于人们思想的深处,女性还没有获得真正的解放,女性借助于女性世界的建构来反抗男权世界,这一时期的女性文学不仅仅表现女性与外部世界的抗争,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更注重对女性内在世界的表现,挖掘女性深层的心理体验,探寻女性的历史,打捞女性的身体经验,在审视男性的同时表现出深刻的自审意识。启蒙思潮中的女性文学在题材上有鲜明的承继关系,主要表现在女性对自我价值的追求与爱情婚姻关系上,“五四”女性文学主要表现女性进入社会实现自我的社会价值的艰难,女性还不能摆脱家庭角色真正进入社会;新时期进入社会的女性却面临着家庭与社会之间的两难选择,女性实现自我价值的道路依然曲折。“五四”爱情婚姻题材主要表现女性反抗封建制度追求自由爱情婚姻的斗争精神,而新时期女性文学在表现女性对真正爱情的追求的同时更关注爱情中两性之间的关系。在两个时期的女性文学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女性意识的逐渐成熟,女性对男性世界的认识逐步深化,女性对自身命运有了更深刻的体察。第二部分主要论述启蒙文学思潮中女性文学对女性自我的表现,启蒙要求人们追求解放与独立,而解放与独立的基本前提是认识自己,女性必须深刻认识女性作为主体的存在,确认女性自我,以此来寻求女性的解放。对女性自我的确认首先表现在对女性历史命运的关注上,“五四”女性作家在个性解放的要求下更注重女性的当下生存境遇,文学创作主要表现了旧式女性与新式女性在新旧夹击的时代中的生存困境,旧式女性固然因为传统思想的因袭被压迫、被抛弃,新式女性同样无法改变女性仍然依附于男性依附于家庭的现实处境,女性作家热衷于探讨女性的出路问题,但前路迷茫,何处是归程成为女性历史命运的难题;新时期女性作家对女性历史命运的表现多为对女性真实历史的打捞,考察女性命运的深层心理背景,对男权文化和女性自身做出深刻的审视,女性真实的自我被揭示。其次,两性关系成为女性表现自我的一个重要题材,两性同盟与两性对峙是两性关系的基本模式,“五四”时期女性刚刚登上历史舞台,在人的解放中与男性结成精神同盟共同反抗封建制度,追求自由与解放,随着女性意识的逐渐成熟,女性才发现女性受压抑的真正根源是封建男权制度,两性同盟自然解散,两性之间的紧张与对峙关系产生了;新时期女性也在女性解放的要求中认识到男权文化仍然处于中心地位,女性受压抑的命运并没有改变,两性之间的斗争就成为女性文学表现女性意识觉醒与成熟的重要主题,而两性同盟与两性对峙都是女性认识自我、确认自我、表现女性对男权制度的反抗以求得两性之间的和谐的必经阶段。
第三部分主要论述两个时期女性文学主题,“五四”与新时期女性文学主题有趋同的一面,但在相同的文学主题中却表现了不同历史时期女性意识的成长、女性对自我性别认识的不断深化。女性情谊是五四时期青年女性在男性之外找到的一种同性情感依赖,是女性认识到男性的本质之后基于性别认同而寻求的精神同盟,从“五四”到新时期女性情谊的表现经历了从自发到自觉的过程,“五四”与新时期初期的女性情谊主要是在外界的压迫、男性的压制下形成的,是女性的一种无奈的选择,而这种女性情谊是脆弱的,不能对抗强大的传统习俗,女性也不能得到真正的救赎;新时期初期女性文学中的女性情谊是女性的一种自觉选择,是女性建构女性世界来对抗男性世界的有效手段,女性通过女性情谊的追寻获得强大的力量。母亲的世界是女性作家表现的一个重要主题,母亲是她们最亲近的人,也是她们情感认同与价值趋向的对象。“五四”女性作家塑造了伟大的母亲形象,主要表现母爱的伟大,但母亲的形象还没有超出传统伦理道德中“贤妻良母”的价值标准,仍然男性标准下的女性形象;新时期初期女性文学继续塑造母亲的神话,描绘具备一切美德的理想母亲,通过对这类母亲形象的塑造来表现对母亲身份的认同,并揭示男权观念在女性意识深处的积淀。“爱”成为“五四”女性作家共同的选择,这是她们发自内心的对爱这种情感的追求,同时这种信仰式的追求也是她们抗争的手段。爱成为“五四”女性作家表现自我的一种话语方式,从冰心的爱的哲学,到冯沅君真实的爱情斗争,到丁玲两性之间爱的争斗,表现了女性从人逐渐走向女人的过程,但这种爱的话语还不能深达女性的生命本质,遮蔽了女性深层的生命体验;新时期女性作家在爱的追求中进一步深化,通过对女性性的书写来表现女性的生命本体,是对女性完整生命的表现,这是女性长期以来一直被隐藏的女性生命体验,是女性的真实存在,是对封建伦理道德的大胆反抗,而这种对女性生命本体的书写也是对长期以来把女性视作男性消费对象的男权观念的彻底反叛。对这一领域的发掘,表现了女性作家对女性自我认识已经达到一定的高度。
第四部分着重论述女性文学的叙事话语。五四时期的女性创作大都选择了自叙传叙事形式,这主要是这些青年女性作家还缺乏复杂的社会经历与社会经验,她们的创作主要是以自身或身边青年女性的生活为题材,表达自身的切身体验,因而带有自叙传色彩的叙事能够更好地表现这类题材,而这种对自身经验的表述又大都通过日记、书信等体裁来表现,这就增加了作品的感染力。“五四”女性自叙传叙事在新时期都有新的发展,女性对自我生命本体有了更深入的表达。性别叙事通过女性叙事与男性叙事的对照来剖析男性叙事中女性的他者身份,解构男性叙事中的性别权力关系,以此彰显女性叙事话语的重要意义。启蒙思潮中的两次女性文学高潮在女性意识的凸现、女性文学主题的表达和女性叙事话语方面都呈现出继承与发展的关系,通过对两个时期女性文学的考察来表现女性意识的觉醒与成长,确认女性文学存在与发展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