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傻瓜作为小说文本中的特殊人物形象,在文学史上由来已久。随着社会和文学的发展,我国小说中的傻瓜形象也逐渐丰富起来。在新时期,更是出现了“傻瓜热”的文学书写潮流。这些傻瓜形象不仅丰富了新时期小说的人物谱系,使得小说在美学层面上有了新的表现方式,更以其丰富的文化内涵极大地拓展了小说的审美空间。因此,这些特殊的形象系列,值得我们进行深入的剖析与解读。埃布拉姆斯在其著作《镜与灯》中提出了文学四要素的观点,认为世界、作家、作品、读者是一个互相作用的系统。按照这种理论,作家的作品,正是对世界的反映;小说文本必然包含着诸多的文化内容。正是从这个立足点来说,文坛上的“傻瓜热”不仅仅是一种文学现象,更是一种文化上的碰撞与思索的表现。在新时期小说文本中,傻瓜形象呈现多样化的形态。从“因”的角度来看,傻瓜群落可以分为先天愚痴和后天退行的两种;从“果”的角度来辨析,又可将其分为“智慧型傻瓜”和普通的愚痴傻瓜,后者因特质普通,无需赘述,文中不予展开。后天退行性傻瓜携带着更多文化的负面因子,折射出多变、动荡、野蛮、不安,充满利欲的社会文化生态;先天型傻瓜作为规避了社会文化浸染的特殊群体,他们的行为更多地是指向“集体无意识”的民族原型意象,其形象本身就隐藏着对人与文化进行“原罪”式的追问与思索。而众多“智慧型傻瓜”的出现,鲜明地体现了作家对现行“文明”与“文化”的反观式辩证思考。因此,傻瓜形象本身蕴藉着丰厚的文化内涵,需要我们越过表层对其进行解读。在这里,我们分文化伦理、文化哲思、文化指向三个向度对傻瓜形象进行分析。傻瓜形象的文化伦理。傻瓜与常态人群在伦理文化上的差异在于伦理体系的裂变。傻瓜们不再受儒家传统伦理的束缚,不再为社会道德所左右。洗去社会文化的烙印,他们回归本心,从自然欲求出发,尊重一切原始生命的欲望,呈现出生命的“自由”状态。然而,也正是由于他们与传统伦理文化的疏离,由于这种“自由”,他们在客观话语权缺失的情况下,又遭遇了主观上话语权的剥夺的人为困境,沦为弱势群体。傻瓜形象的文化哲思。尽管傻瓜们在现行社会被视为“异类”,成为弱势群体,但从哲学文化的角度来考察,这些与社会文化疏离的、没有话语权的傻瓜身上却充满了洒脱、自然,乃至叛逆、狂放的哲学意味。首先,傻瓜的伦理文化与道家主张不谋而合。道家哲学提倡朴拙、自然,反对人为教化与教条束缚。傻瓜因其愚钝,在思维上呈原初的混沌状态,有了与道家之境接近的契机。傻瓜们的举动,又无不呼应着道家所倡导的理念:反教化,美真统一,绝圣弃智,齐物我、等生死。同样,傻瓜们的举止与尼采超人哲学的内涵以及酒神精神也有共通之处。尼采提倡“怀疑一切,破坏一切,重建一切”,并且怀有原始悲剧意识;酒神精神要求人们打破规则与传统,放浪形骸,享受生命本身的乐趣。而我们在傻瓜身上我看到的,正是这种蔑视一切规则、重建价值体系的精神,他们的行为甚至体现出参透人生起伏、悲悯一切生命的原始悲剧情怀。傻瓜形象的文化指向。新时期小说中,傻瓜作为与常态生命体对立存在的群体,在成为主角的同时,也显示出了巨大的反衬力量。作为傻瓜对立面的“聪明人”,在这群没有任何心机的人面前,显示出了文化赋予他们的负面因子:自私、刻薄、恃强凌弱、残忍、奸诈、机巧、拜金、愚昧,还有近乎扭曲的权力欲和深入骨髓的奴性。借助傻瓜形象的刻画,作家发掘出了我们的文化乃至人性中的黑暗,完成了对丑恶文化与人性的鞭笞,表达了对真善美的向往,这正是傻瓜形象的指向所在。另一方面,那些先天型的傻瓜,作为未受人为文化浸染的特殊人群,其行为、处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多承继自祖辈而来的惯性思维,即荣格所称的“由遗传所保留下的普遍性精神机能”,是一种不被觉察的“集体无意识”。这一类傻瓜形象,其本身就可视为民族文化的象征,他们身上所显现出来的特质,正是我们民族文化的内核部分。作家将这类傻瓜形象放置到文本的中心地位,正是出于对现行文化的自觉省察。综上,新时期小说的傻瓜形象不仅仅只是一种人物描摹,更如匕首如投枪,揭示了我们所生存社会的文化痼疾,挖掘出诸种矛盾的深层诱因和一些集体无意识的文化真相。